“你那晚的速度,刚刚好”
我曾经有个卖煎饼果子的土味小跟班,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为浮夸的巧克力王子。
我表示:小跟班翻身变主人,我很郁闷!
他却表示:不仅要变主人,还要变成你家属!吃了我的煎饼果子,你就是我的人了~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
我今天刚一上班,组长扔给我两份报纸,一份头版是说S城一座落灰了几年的城堡风格的店面终于被一位神秘租客?以高额的价格租下,旁边附了一张照片:“神秘买家”在镜头前伸出胳膊遮挡。可这胳膊放的位置吧……既遮不住那副金丝框眼镜,也遮不住他略带笑意的嘴巴。
另一份的奇人趣事板块则刊登着一则招工启事:现要求演技精湛者数十位,需擅长扮中古西欧的骑士、女仆等,男女年纪不限。雇主: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安东尼先生。
没错,这两则报道的主人公为同一个人,且根据此人的风格来看,这是一个浮夸的戏精男子。
倒霉的是,半个小时前,组长告诉我,这次采访这位“戏精男子”的任务将作为我年中考核的一项重要指标。
被他租下的仿城堡店面坐落在S城新区。这里摩登酷炫,时尚气息浓厚,这家店面更是按照古欧洲城堡的样式打造得富丽堂皇,本是当代青年自拍必备之良地,可此时此刻的我,非但没觉得半点兴奋,反倒是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而站在我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的男人,穿了一身租来的王子装束,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复古式眼镜,一双桃花眼正朝我发射着鄙视的目光。
他说:“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孽缘啊。”
我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道:该死!果然认出来了!
我在一家短视频公司做采编工作。最近公司正在制作一个美食选题,简单来说就是全国各地跑,去采访一些有着的独特之处的美食店家。最开始选人时我喜闻乐见地挑选了这位安东尼,他海外归来后,白手起家创立了自己的手工巧克力品牌,赚得盆满钵满。
更关键的是,他和我同在S城,不用像其他同事一样出差去异地,想想就有些小激动呢。
可谁能想到,我在登门拜访之前,就和他生了过节呢?
前两天,S城有个小众的可可展览,我本想前去补充一下相关知识,但无奈我一个外行人看这些东西实在艰难晦涩。兴趣不够,只好食物来凑……我被展厅前派发的巧克力排块所吸引。
可可含量20%的、40%的、60%的……我依次吃了个遍。
谁想安东尼那天被邀,作为嘉宾恰巧出现,他走路生风,身边围绕着不下十个工作人员。于是他路过我停下来时,像极了港片里的收保护费的古惑仔。
我被吓得巧克力都掉了。
那天他一共说了两句话:
“请把这位小姐赶出去谢谢,再晚赶走一秒,这里的巧克力就要见底咯。”
“不是跟你们说要限定巧克力的领取数量吗?引来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对可可的亵渎!”
就这样,我被他认定是爱占小便宜、没有风情,并且很能吃的女人。
他的学生时代
从不愉快地回忆里回过神来。
眼前的男人已经在下达逐客令,他抬手扶了扶眼镜,讽刺道:“我家没有多余的巧克力给你。所以,请离开。”
于是,遭受到冷言冷语的我就这样黯然离开了……才怪!一个拥有良好职业素养的媒体人,面对拒绝那必须得越挫越勇,尤其是此次采访将与你年中考核挂钩。
我见招拆招。
安东尼说:“抱歉,今天天气太热,不太想接受采访。”
我说:“安老师,我给你遮阳,做你的人工树荫。”我抢过摄影师小王的打光伞,一个大跨步往安东尼脑袋顶一撑。
他冲我翻了个白眼,揉了揉太阳穴:“抱歉,我有偏头痛。哎呀,突然发作了呢,小姐请回吧。”
我再说:“安老师,我这里有药!你等着,我给你准备水!”你以为你装个偏头痛什么的能难得倒我吗?这年头谁还没有个偏头痛呢?
我们的随行摄影师傅小王就有!
在我双手奉上小王随身携带的止痛药后,小王有些茫然:“嘉仪,你要不要这么拼啊?要不我们就回去吧,你这么被欺负,我看不下去了!”
我没听他的。
最终我以死缠烂打,成功“打动”了安东尼。他正好缺演女仆的店员,而我急需他这份采访,最终我们达成了协议,采访完这段,我会留下来做他为期一个月的店员。
采访得之不易,不挖点冷料怎么行?
“请问安先生……”
“噢,我的老天爷,小姐你从刚才开始叫了多少个安先生了?安东尼是法文名,要连起来读,我不姓安谢谢。”
“请问安东尼先生,你为何要花重金租下这里呢?”
“这是为了沉浸式体验。如今愿意买手工巧克力的买家品位和格调都非常高,秉持客户体验感至上的我自然不惜花重金租下这里。”
安东尼自带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职业假笑回答完这个问题,他的助理在摄影老师拍不到的地方冲我使劲挤眉弄眼,举着块手写板:“提过去的荣誉和奖项”。
我对助理悄悄比了个“ok”。
然后我继续问道:“安东尼先生过去获得的荣誉和奖项我们这里就不再复述了。我们来问点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吧,比如你的学生时代?”
问到学生时代,原本侃侃而谈的安东尼瞬间哑了声。
他沉默了良久,答道:“我的高中时代,也是王子般的存在啊。”
说完这话,采访也就结束了。
安东尼的助理先是关了镜头,然后面色不悦地拉过我:“我不是提前和你们组长说过,采访千万别提安东尼的学生时代吗?”
而安东尼也在一边暴跳如雷,仿佛一只被戳了肚子的吉娃娃。
“这位小姐怎么回事儿?给点阳光你就灿烂,给点颜料你就开染坊了?我现在给你一颗可可豆,你是不是还能开间巧克力工厂,让我给你打工?”
直到我和小王被简单粗暴地赶出门。
安东尼还要最后过个嘴瘾:“这位小姐,咱们死生不复见,拜拜了您嘞。”
此话一出,我被戳中了某个点,头脑一热就拽住了安东尼的手,低声咬牙道:“滕文武,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革命情谊!
人靠衣装的时代已经渐渐远去,当今人得靠包装。
安东尼是他的法文名,而他的中文名则叫滕文武。据他自己说,当年他爷爷给他起的名字叫滕斌来着,结果家里人上报名字时,斌字写得太开,被认成了文武。
他的名字是我们整个高中时代的笑话,连带着他这个人也是。那时的他是个“饼二代”,全家靠卖煎饼果子为生。他也因此被贴上了土味的标签,没人愿意同他玩耍,除了我。
一是因为我爱吃,二是因为我也没朋友。
那时滕斌生活拮据,甚至都没一部手机,于是毕业后我们俩走着走着也就散了。但当初我和他绝对是相濡以沫的革命情谊,两只丑小鸭在最难挨的时期彼此支撑。
如今我减肥减得爹妈不认,他更是摇身一变成了一颗我仰断脖子才能望见的小行星,虽然这颗星又刻薄又毒舌……
比如我很仗义地不拆穿滕斌的灰暗过去。可他显然没我这般高尚的觉悟,我在他家做了三天店员,他便跟在我屁股后头叫了我三天的“肥羊”。
曾经他是我的小跟班,如今地位反转,我变成了被差使、被欺压的那一个。这几天他指使我洗可可豆、擦玻璃橱窗,甚至为他揉腿、捶肩一条龙服务。
一身女仆装,被我穿出了写实感。
那天下午我在休息室掸灰,全程在旁莅临指导的某人忽然道:“肥羊,你就不能反抗我吗?”资本家滕斌往真皮沙发里那么一坐,发出了一声哀叹。
我拿着鸡毛掸子的手一时不知该举起还是放下,因为我实在摸不透滕斌想干什么。
他见我发呆,又兀自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做你可以不做啊。”
哦……大概是在嫌我干活不积极?
“没有,没有,打扫使我快乐,使我开心!”以示心诚,我举起鸡毛掸子,像撸猫似的温柔抚了一下沙发表面的灰。
谁知我表完诚心,滕斌似乎更不开心了。
他欲言又止:“肥羊,换作以前你早就说……”
“嘉仪!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来人成功打断了他的话,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我司的摄影师小王探班来了,他知道我为了维持身材中饭吃沙拉的习惯,也料到了难搞的“安东尼老师”会把我压榨到点餐的时间都不剩,特意跑去买了我爱吃的那家沙拉。
我在这里工作的这几天,店长曾有意无意问起我的感情生活。而我当时毫不避讳地告诉她,我有一个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对象,那个人就是小王。
所以此时他的贴心配上他那张奶气十足的脸蛋,让我一瞬感觉自己从《灰姑娘》第一章直接跳到了与王子相见的那一幕。
我接过沙拉,感动道:“呜呜……你真贴心。”
“这人是?”
哦,我差点忘了某资本家还在场呢。
此刻滕斌正在上下打量小王。
我清楚滕斌眼里容不下路人甲的习惯,上次拍摄他估计压根就没看小王一眼。于是我笑着介绍道:“上次来采访的摄影师呀,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别看人家才大学刚毕业,在S城摄影界早就已经小有名声啦。”
“嘉仪过奖啦。”小王甜声道。
“这么小,应该叫一声嘉仪姐吧?没大没小的新人,在职场里就是刺猬一般的存在。”一遇见外人,滕斌一秒变回刻薄挑剔的安东尼。我对此并不惊讶,况且在《灰姑娘》里,恶毒后妈和帅气王子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嘛。
等我吃饱喝足。
小王才说起此行除了给我送沙拉,还顺便要转达我一件事:“组长说要是采访不成功,你这些天请假在安东尼这儿打工而延误的本职工作,都得从工资里扣。”
这少年,能分得清主次吗?
我得了令,立即向滕斌解释了来龙去脉,重点强调了他的采访对于我的意义,幸而知道了我身份的滕斌不再傲娇,欣然接受了采访。
只是这采访的画风……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那个小什么王的,你的打光板照得我很黑,请你专业一点好吗?”
“小王,你的掌镜水平是认真的吗?在你的镜头下我至少胖了十斤。”
“小王,你……”
采访拍摄再次失败,恶毒后妈对帅气王子的敌意比我想象得更深。
谁能告诉我当初淳朴的煎饼少年到底是经历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才能摇身一变变成这副德行?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半因为工作任务再次泡汤,一半因为我明明和滕斌提前说了此次采访对于我的重要性,他却用行动告诉我他毫不在意。
最后我撂下一句“你让我太失望了”,便离开了。
可当晚,我却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是安东尼的采访手写稿与一支已经拍摄完成的采访回答部分。
再看那封邮件的末尾,是一个哈士奇的表情包,旁边还附着一行字:“哈士奇爱闹腾,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发件人,则是滕斌。
我再看那只哈士奇,它一脸委屈巴巴又蠢萌的表情……噗,和高中时代的滕斌简直如出一辙啊。
第二天我去公司一番询问,我才知道滕斌竟然自己拟好了问题和答案,里面包括了很多他从未对外回答过的一些问题。昨天下午他更是亲自跑来我公司,找了其他的摄影师拍摄了他回答的部分。
而我剩下的工作,只需要把问题照读一遍,录个声音就够了。
滕斌此举成功吸了一批女粉丝,也就是我的女同事们,她们齐呼:“从业这么些年,第一次遇到这么贴心的大佬!简直对我们太绅士、太宠溺了!”
“宠溺到我们都要怀疑安东尼和你擦出小火花了哦!”
好吧,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成功误读了我和滕斌的革命情谊。
而我好奇的却是当时小王到底哪点惹得他不开心了?难道是……吃醋?随即我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呆了。
怎么就连我也差点误读我和他的革命情谊了!
四、职场拦路虎
无论如何,我都圆满、甚至是超额完成了采访任务。组长对我夸奖连连,更是打包票说年中考核稳了。
这么一来撂狠话离场的我反倒成了理亏的那一个。隔天我蔫蔫地回到了安东尼的巧克力店,重新穿上了羞耻的女仆装。
滕斌则在门口,做作而浮夸地行了一个王子礼,笑着对我说:“肥羊,欢迎回来。”
哇,恶毒后妈也有从良的一天。
最近滕斌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一场西餐品鉴会找上了他,而此品鉴会在S城美食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许多采购商与美食风投都会参与其中。直白点说,只要表现突出,要么能获得大额的订单,要么能获得更高的名气。
因此滕斌对此也格外重视。他一天三趟地往外跑,和主办方还有其他参赛店家一起洽谈签约的事宜。
这种美食大佬齐聚的场合对于一个正在忙美食选题的人来说,与火锅麻辣烫的诱惑力旗鼓相当!于是我这几日工作格外卖力,眼瞧时机成熟了,我找到滕斌,甜声道:“那个,请问这几天我工作这么认真,能换取什么奖励吗?”
滕斌口气很霸道:“随便说,我都答应你。”
“你下次去开大会能不能带上我?我很乖的,全能秘书了解一下?”
“我拒绝。”
我怒了:“嗬,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好的都答应呢?
滕斌笑出了声:“肥羊,你都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话?”他伸出指头朝我脑门上轻轻一点,“别的我都能答应你,就是这个,绝对不行。”
我气!
滕斌怎么有种当定我职场路上的拦路虎的意思?
可我杨嘉仪从小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滕斌叫我千万别去,我就偏偏要去,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背着我藏了个绯闻女友才这么排斥我跟着。
于是第二日眼瞧他前脚出门,我后脚跟上。我跟着他来到了他们会议大楼,在底层大厅的角落等待,顺便还买了两大杯降温的冰饮。
没想到我等了半天,滕斌的绯闻女友没等到,倒是等到了……小王?!
那时他们会议似是刚结束,一个穿着高档连衣裙的女子踩着细高跟最先奔下来。我被她曼妙的曲线吸引,目光顺着她一路跟到了门外……结果就看到前来接人的小王了。
“安琪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真是熟悉的台词呢……
就在我默默吐槽的期间,小王已经完成了搂过女子腰肢,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等一系列动作。或许是我的眼神太直勾勾了,小王居然也注意到了我,他和我的目光相碰撞的那一刻,有一丝丝尴尬。
渣男
当晚小王便找到了我,让我为他保密,别将此事在公司抖出……以坏了他同公司其他小姐姐的暧昧关系。
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他暧昧的唯一对象。
老练渣男小王还谨防我在通信工具上留下证据,特意要求当面会谈。当晚我收到小王信息的时候正在滕斌店里加班,听完因果后滕斌执意要送我去现场。
滕斌的跑车颜色太招摇,我怕惹出别的是非,叫他全程在一旁的停车场等待。现在会面结束,我自然而然地向他吐槽道:“原来我是第十八个备胎啊。”
也难怪我蹲的签约会都能撞见小王去接他的女友之一,十八个备胎,摄影师能接触到的行业也就那么几个,总会撞车。
估计小王也没想到这次的西餐品鉴大会因为某家大牌牛排店的临时退出,而找了滕斌接棒。毕竟巧克力在甜点里都算是极小的分支,参加西餐品鉴大会实属主办方无奈。
但其实我对小王的感觉说不上是喜欢。就像是女生见到海报上的吴彦祖总会尖叫几声一样,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欣赏。
可滕斌这种直男自然是无法参透女孩子细微的感情差别的。
他把我被S城雾霾熏出的眼泪当成是失恋女孩的伤心落泪,他替我擦干眼泪后,一脚油门开去了我来的方向。
一开始我不解其意,可等看到小王背影的时候已经晚了。
滕斌停在小王身边,拉下了车窗。
然后极为霸道地搂过了我。
再然后,像话家常一样对小王打了个招呼:
“小王,晚上好啊。”
小王先是一愣。
“嘉仪姐,亏你刚才还好意思那么义正词言地数落我是渣男呢,你自己……”他轻浮地微微一笑,将眼神落在了滕斌环住我肩膀的手那里,“彼此彼此嘛。”
我老脸一热……内心吐槽某人一万句,顺带加大挣脱的力量……可滕斌为了维持王子形象练出的腹肌也不是白练的,我挣脱失败,甚至惹来了他的不悦。
他“哼”一声,更是加重了手下的力气。
接着他对小王道:“抱歉,我刚才没听太清。彼此彼此?嘉仪姐或许是你的选择之一,可你从来就不在她的选择名单之内呀。”[后面一句话没看懂,换个说法]
说完他又是一脚油门。
滕斌说要带我去兜风,抚慰我“备受”失恋打击的小心灵。
路上,我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他默认了。
早在我采访他之前,西餐品鉴会的主办方就找到滕斌洽谈过几回,再联系上次他对小王莫名的敌意……不难猜到他早就觉得小王眼熟。
而他知道我对小王有意思的渠道只能是……“是店长告诉你的?”
他心虚地瞥了我一眼。
“谢谢你。”我低声喃喃。
滕斌终于长舒一口气,然后嘴角微微上扬。
月色寥寥,窗外的声色如同振翅的蝴蝶,把我的思绪带回了高中时代。
六、巧克力还分左右?
那时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是滕斌载着我,不同的是那时他骑的是自行车。
滕斌要帮家里的忙,早就向学校申请了免上晚自习。但别人不知道的是,他其实也算是参与了每一个晚自习,从未缺席。是的,他会固定在学校门口等我,只为了给我奉上一个新鲜出炉的滕氏煎饼果子。
薄饼里头包裹着鸡蛋、烤肠、薄脆的油条、里脊肉、生菜、榨菜……
时隔多年,那依旧是我吃过的最豪华的煎饼果子。那时我曾质问过滕斌:“你家这么做煎饼不亏钱啊?”
他回我:“肥羊,你蠢啊,我只有给你做才会塞这么多料,这煎饼,全天下独一无二的!”
接着他会说:“你尝尝。”
“你尝尝。”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此时滕斌带我回到了店里,打烊的店面只点一盏光芒微弱的小灯,加上宁静的氛围,这里好似一间私家小城堡。
他领我来到厨房,从冰柜里掏出一盒巧克力,然后对我说:“杨嘉仪,你上次不是说要认真工作的奖励来着吗?喏。”
一共十六块巧克力,整齐地排列在精致的礼品盒里。
我拿起一个,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这个巧克力的口感,男人吃了沉默,女人吃了流泪……实在是太好吃了!”我溜须拍马道。
谁想滕斌的嘴角抽了抽。
并且在我一口气吃下十块的过程中,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等我吃饱了,我才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些巧克力来……然后我有了惊人的发现,这些巧克力居然有一块还是有花纹的!
我捏起那块唯一有花纹的巧克力仔细端详,上面暗纹刻了一个“L?”
滕斌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道:“难道巧克力还分左右?”
滕斌再次恢复一脸生无可恋。
西餐品鉴会一事终于敲定了下来。滕斌准备做一道松露巧克力,再佐以橙皮调味。如果做得成功,那口味将会馥郁酸甜,绝对能给人留下惊艳的味觉体验。
滕斌这几日总会和我科普手工巧克力的知识,有时遇到我听不懂的地方,他就会一脸嫌弃地扔出一叠相关书籍,然后自己一边专心去给巧克力做调温了。
他不知道的是,岁月对他而言是把整容刀,可对我而言是把杀猪刀。自我毕业后,我书都很难看进去了,我看不进书的时候,就会偷偷观察他。
在厨房的他会穿上西厨套装,然后手法温柔地一下一下拌着巧克力,时不时还伸手感觉巧克力酱的温度。
那低垂的眼睫,那认真的表情……我竟然有一时间会觉得他有点迷人。
我被自己这一闪而过的想法惊呆了。
松露风波
滕斌告诉我,松露巧克力的成功与否,关键在于松露的取材。而松露这东西在西餐里是阳春白雪,稀有又昂贵,纵使在S城,直供松露的也没几家,高质量的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我们和小王的女友在西弗斯家撞见,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这家的松露质量最好。
可这位吴小姐想抢我们的货那可就太令人惊讶了。上个星期,滕斌在决定好要做松露巧克力的当天就立刻预订了这家的松露,因为他知道这个季度松露收成不佳,现有的供货量稀少,得提前预订。
这事儿本该因为他的未雨绸缪而格外顺利。
谁想半路杀出个吴小姐,我们在西弗斯家撞见后回去的当晚,她单独联系到了我,告诉我她在下午已经成功说服了西弗斯家的老板,把那批松露换给她。
她告诉我:“安东尼的巧克力入选西餐品鉴会,本就是笑话。西弗斯家的老板当然更清楚应该把松露给谁,毕竟谁不想在西餐品鉴会上露脸,作为冠军菜品的供货商呢?”
我当时正在陪滕斌加班,看着他因为调出橙皮最适宜的酸度而高兴的模样,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其实拿回这批松露很简单,只需要滕斌拿着预订单与老板当面对质,或者发条朋友圈宣传一下他家的不诚信就行。可我不想让滕斌知道此事,更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巧克力在那群所谓业内人眼里,是个笑话。
于是这几日我会偷偷溜出来,去西弗斯家蹲老板。我蹲了三天,他们拒见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我还没开口,他们家的保安就提前关上了店门,把我隔在三米开外。
我傻乎乎地扛着一大袋文件的落魄样子一时间让我分不清谁才是理亏的那一个。
祸不单行。
夏季台风过境,吹到了S城,天降雷雨,我在门外被淋成了落汤鸡。
但一想到滕斌做巧克力时那单纯快乐的笑容……我一咬牙,干脆顺水推舟来个苦肉计!
我就站定在西弗斯家店门口,任由雷雨把我浇了个透顶。
避雨的路人匆忙路过时,都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我,甚至有个“路人”停下来,冲我大吼道:“肥羊!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晕乎乎间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一抬头……面前是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可不就是滕斌。
我更是吓得结巴了:“滕斌,好、好巧啊,我刚巧路过这里你呢?”
这拙劣的借口,随口脱出的一瞬间我自己都被自己蠢哭了。
果然,滕斌哭笑不得道:“路过?你的路过就是明知道这暴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还杵在雨里,被淋得像一只落汤鸡?”
滕斌自带低气压,脸色阴沉。加上他撑着的那把黑色雨伞,他朝我凑近的时候我第一感觉是:不好,这恶毒后妈要开大了!
于是我本能地避开……可是,生气的滕斌vs落汤鸡的我,我在力气上完败。
他像捉小鸡似的把我捞进了怀里,再来拖我进车,开到他家,把我推进浴室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等我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洗澡时,隔着浴室的门我都能感受到滕斌的怒火达到了顶峰。
他正在打电话,而电话的那头,显然是西弗斯家的老板。
不错,他看到我的在西弗斯家杵着的时候,已经敏锐地嗅出了不寻常。上车后抢过我一直死死抱着的那沓文件一看,他就大致明白了。
那沓文件,有我平时拍的店面照,也有网上关于安东尼巧克力的评价图。
我原本想用它们证明安东尼的巧克力店人气真的很高,和我们合作真的不亏。
可滕斌显然为了替我出口气,无情地打破了我这个计划。因为他朝电话那头强调最多的,不是对方无故毁约一事,而是故意为难我,让我淋雨一事。
站在我身后吧
我从浴室里出来,套上了他准备的干净衣服。走到他身边弱弱道:“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其实商家见钱眼开也可以理解。”
“巧克力的款式我可以换!没有松露就换个主调!你淋雨淋得生病了……我可怎么办?”他像一只被点燃的爆竹,浑身冒着易燃易爆炸标志的感叹号。
眼下“爆竹”又往我身上裹了一层毯子,往锅里又多加了一块姜,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和我对话。
“杨嘉仪,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和我说?我们一起商量不行?”
我淋了雨,才后知后觉这几天是姨妈期,此时蔫蔫地捂着肚子,无力反驳,只好听他说。
他见我皱眉,放轻了语气:“高中那时候的你哪儿去了?诉苦,抱怨,吐槽,哪怕骂人都可以啊。”
他对高中时代的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那时候的我有这么暴躁吗?
呃……好像还真有。我稍微回忆了一下,我向滕斌哭诉的画面就如同老式放映机跳帧,一幕幕从脑海里冒出来。
比如有一次我暗恋隔壁班男生的事情被大家知道了,此事传回我耳朵里时……暗恋故事变成了肥婆死缠烂打追爱记,那情节生动得我这个当事人都快信了。但我对这种嘲讽早已习以为常,真正让我在滕斌面前哭得跟杀猪叫似的是因为我暗恋的男生一句话:“你这种‘土肥圆’,能别喜欢我了吗?”
我对滕斌说:“我真的是‘土肥圆’吗?真的胖到没救了吗?”
当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一早,他给我的煎饼果子里加了三串里脊。还上隔壁班去狠狠地揍了那男生一拳……好吧,事实是拳头还没砸到人家脸上,就被人家揍了一顿。
印象里的滕斌,总是喜欢这样替我出头,虽然最后结局都惨不忍睹……不是他挂彩就是反倒要我深入敌营去营救。
但我依旧很开心,时间改变了他的气质,改变了他的性格,但没能改变他对我的革命情谊。
我回想间,他锅里煮的超浓特大杯姜茶已经沸腾了,他立刻倒了一杯命令我赶快喝下去。
我将其捧在手心,道:“我虽然至今没问出你的艰辛创业史,可我大概也能猜到你白手起家的艰辛。所以一切背后诋毁你店铺名声的人我都得挡着。再说这点为难算什么啊?我工作上遇到过的,比这个更凶残的,多得多了……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说此话原意是想宽慰滕斌,谁知他非常精准地抓错了重点。
“什么?你工作上都被谁欺负了?!”
“……”我无语,只好低头喝水。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然后一字一句道:“杨嘉仪,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了,请你偶尔也站在我身后一次吧。”
滕斌说此话时,离我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的头发染成了动漫里的茶色,桃花眼微微眯起,十分迷人。同时他大概因为没来得及打扮,卸下了一身的浮夸打扮,反而多了些不造作的清爽感。
他深深地看着我,有些无措的我在他的眼里渐渐放大……
当我感觉到气氛有哪里不对时已经晚了,滕斌已经欺身压了过来,他捧起我的脸颊,手指滑过的地方,酥酥痒痒的。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打颤。
他低头在我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数秒后,我像触电一样弹开,并叫道:“滕斌,我们是革命情谊啊!”
母胎solo的开窍
滕斌与我之间的革命情谊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这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做起了鸵鸟,虽然是只穷鸵鸟……不错,我回到公司上班了。而滕斌那里,我借着来姨妈肚子痛的借口不再去了。
可做鸵鸟也不是万事无忧了。
上班的半个月期间,总会有个闲杂人等掐准了午休时间点,来给我送点加餐。从刚开始的红枣、桂圆、阿胶等等女性补品,到后来的每天一盒手工巧克力。至于这位闲杂人等,自然是滕斌。
刚开始我拒不见他,至于那些女性补品则是让同事代拿。可是半个月一过,我已经扛不住同事们发射来的暧昧眼神……他们已然默认某人是我的贴心男友。
鸵鸟不得已伸出了脑袋。
滕斌开门见山:“杨嘉仪!你这个木鱼脑袋!你是不是还认为你对我的感情是啥革命情谊?”
“……”店长又出卖我了!我请假是通过店长的,当时电话那头的她分分钟看破我在逃避滕斌。当时我急于找人倾诉就一股脑儿将滕斌偷亲我的事都告诉了她。当时她问我对滕斌是什么感情,我就是用“革命情谊”给搪塞了过去。
眼下滕斌没等我回答,继续道:“你和我的三年算什么。我们店店长和我的交情大于三年,从在法国蓝带学习就开始了,一直到一起创业。”
我的心中莫名一酸。所以滕斌大费周章给我送补品来就是为了解释,他那天的一吻只不过是冲动,其实他已经心有所属?顺带讽刺我的自作多情?
“但她身为员工,依旧每次加班连半分钟都恨不得算进工资里,我为梦想拼搏她也从来不会心疼,甚至希望我更努力一点谨防店面倒闭。更不会自己扛下一切,只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滕斌强调,“这才叫革命情谊。”
“可你呢?无酬劳付出,加班乐开花,却又心疼我的身体,甚至还把我想成玻璃心那样保护着。”
“你清醒一点,这不是喜欢还能是啥?”
他一番吐槽连发,怼得我哑口无言。
可是母胎solo的我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转过弯儿来的,于是我怔在原地好些时候。
最终滕斌轻叹一声,语气温柔地快要融化:“肥羊,我等你。”
滕斌给了我思考的时间。而我仔细捋了一下我与滕斌这么些年来的相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也喜欢滕斌,只是这种喜欢在细水长流的陪伴中被忽略了。
但他说我是木鱼脑袋……这话我越想越气!我是木鱼脑袋,那滕斌就是智商一位数的比目鱼!他对我的喜欢分明也毫无征兆!
为此我气冲冲地主动约见了滕斌。
谁知他对回答我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甚至……憋了很久的样子。
“我因为吃醋故意为难你司新人、因为怕你伤心所以阻挠你陪我来,还特意熬了几个夜,给你做刻着l、o、v、e的巧克力,我做了那么多……杨嘉仪,你还说我是那条比目鱼?”
我的尴尬在滕斌提起那盒巧克力的一刻升至顶峰……记得我当时狼吞虎咽来着,事实证明,对一个吃货表白,千万别把小心机放在食物里,就算是钻戒也能给你一口吞了。
为了掩饰尴尬,我反驳道:“可是喜欢一个人有把那个人当作用人拼命使唤的吗?”
滕斌轻笑一声,缓缓走到我跟前:“杨嘉仪,看不出你还挺在乎我对你的态度的嘛!并且还很记仇!”下一瞬他又收起了笑意,定定地看着我,“因为你那时对我的剥削丝毫不抵抗,我叫你肥羊,你却叫我安东尼老师。你都不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能重新差使我!这叫激将法懂吗?”[一开始到底认没认出女主?]
我的脸又是一红……喀喀,我这不是挖坑给自己跳吗!
但是能减肥成功的女人……绝不认输!
既然他说我记仇,哼,那我就真的记仇一次。把梗在我心头的小刺一根一根拔出来要他今晚就解释个明白。
“那当初你和我两次见面,怎么就没认出我来呢?”
“因为你瘦若两人……”
“嗯?”
“我是说,因为我的眼睛从来都不往别的女孩子身上撇,所以没注意到。”
“哦?”
滕斌握拳咳嗽。被我一眼看穿他是想借此动作拖延时间,脑袋里指不定在飞速思索到底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我满意呢。
最终他说:“杨嘉仪,因为我不敢相信我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眼前,不敢相信我的终极梦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其实我知道你去了S城。”见我一脸疑惑,他补充道,“喀……向你邻居打听来的。”
“我把S城作为我奋斗的末站,只因为我想在你面前一出场,就是闪闪发光的模样。让别人都知道,杨嘉仪,你当初的眼光真的很不错,选择和我做朋友。”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真的很不错。这段时间我虽然躲着他,却也在暗中观察品鉴会的全程。
前阵子耍心机半道劫了松露的某人前女友,在西餐品鉴大会上铩羽而归,松露供应商也因为滕斌一条指名道姓的朋友圈而名誉扫地。反倒是滕斌痛定思痛后大胆创新的巧克力,获得了“最佳创新餐点”的荣誉,随之而来的是曝光量与各方递来的橄榄枝。
而那个已经闪闪发光的人正在对我慢条斯理地讲过去的事情:“那时我刚租下店面,在S城还没扎稳根基。我准备过些时候去打听你找你的,谁想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这么有默契,居然是你先找到了我。”
他目光灼灼。
“肥羊,我喜欢你。”
“但这次我会循序渐进,不会再吓跑你了。”
说罢他抓起我的手,轻轻吻在了我的手背上……我趁机一个反攻,捧起他的脸蛋,对准他的嘴巴亲了一口。
我说:“不必,你那晚的速度,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