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刻意等你，只是你耍赖。”

文/苏浅

林羌活和张扬是从小的邻居，却不是青梅竹马，知道对方十五年却从没交流过，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在初二。

张扬没有父母，嗯，至少初二时的林羌活没见过。张扬是被从大学退休的爷爷带大的，在她幸福小家旁边总是无法被斜阳照到的矮房子里。

林羌活是个活泼的女孩，张扬则安静内敛，她将刚买的新水杯放在接水机旁。老师突然找她，她让同桌帮忙接一下水。

回来时，同桌不在座位上，水壶也没有。而她的后桌——张扬正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水杯在喝水。

林羌活怒了，想都没想就一把夺过水杯：“张扬，这是我的水壶。”

林羌活记得那时张扬的眼神，他愣愣的看着她，似乎诧异她的动作和话语。

“羌活，你在干什么，这是你的杯子。”同桌走了过来，惊讶的看着林羌活手里的杯子。

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一个安静的躺在同桌手里，一个则被暴怒的像狮子一样的林羌活抓在手里。

林羌活囧了，张扬则笑了。林羌活从未见过张扬笑，虽然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林羌活却觉得张扬是在嘲笑她。林羌活有点恼怒，连带着看新买的水杯都不顺眼了。

上课铃声救了林羌活，她像找到理由一般，匆忙将杯子塞回张扬手里，状似认真的拿出书本。

那年，林羌活没听清班长的上课起立，只听到了张扬小声的话。

“喂，你是不是和我买了情侣杯。”

林羌活红了脸，她想，张扬是个披着安静外皮的恶魔。

拿错水杯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开头，张扬再也不是那个坐在后座安静学习的男孩，至少对林羌活不安静。

“喂，拿快橡皮擦给我。”

林羌活扔过去一块橡皮擦，同时咬牙警告：“我有名字，不叫喂。”

年少的他们总为了一点小事纠结，并且纠结得很认真。

张扬点头：“知道了。”但他还是会继续叫喂，从不叫她的名字。林羌活很生气，但次数多后她便放弃纠正了。

每次分班时林羌活总在祈祷让自己和张扬这个恶魔分开，可老天总不成全她，她甚至怀疑张扬是不是老天派来折磨她的。

“喂，帮我倒水。”

林羌活哼了一声，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家伙成绩好，自己得抄他作业，有一得必有一失。

张扬就这么叫着，叫到了高一。对，很不幸，她和他又同校同班。

林羌活对张扬的悸动，就在高一。她记得是在停车棚被几个校外的混混拦住。林羌活的紧张害怕表露无遗，他们让她给钱，可她哪有钱，混混不耐烦的要打她。

林羌活吓得尖叫，一抹穿着校服的人影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和混混们扭打在一起，硬是将混混们打跑。当然，他自己也落得鼻青脸肿。

那个夏天，林羌活知道了张扬很能打。夕阳下他的背影，亦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影子。

“张扬，你。”林羌活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她看着张扬带血的样子，眼泪就和不要钱一样流淌下来。

张扬冲她笑，虽然有些难看，但林羌活觉得却是最帅的，他调戏她：“喂，刚才你都没哭，现在哭什么？是不是心疼你老公了。”

林羌活的脸刷的就红了，眼泪也不流了，她悲愤交加反驳后，拿出纸巾替他擦血。张扬难得很乖的没毒舌，乖得像初二之前。

“喂，这个给你，你可不许再哭了。”张扬变戏法一般，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彩纸叠的星星，同时眼里闪过忐忑。

林羌活怔怔的看着张扬，这瓶星星张扬从初三就开始折，有一半还是她折的。她记得，张扬说这是给他女朋友的。

“你不要误会，我就去拿来安慰一下你，你不要算了。”见她不接，张扬匆忙的收回，想假装没发生过。

林羌活笑了：“我要。”

很久之后林羌活才知道，今天的事是张扬故意的，一场把自己赔进去的蹩脚的英雄救美。当然，他也成功了。

林羌活和张扬很自然的走在一起，张扬没有刻意向她表白，她也不戳破这层纸。高中的日子不仅是懵懂的爱情，还有没日没夜的学习以及叠起来高得和教学楼一样的试卷。

“喂，你听说了吗，高三又有不少人分手了。”

高三是个分手季，考不到同一个大学，必然是会分手的。林羌活想，张扬成绩那么好，肯定是能上一本的，那自己呢。

从初二开始，林羌活就习惯了张扬的存在，他不要脸的和她一起上下学，恬不知耻的把不喜欢喝的牛奶给她说让给她喝。想到大学他们会分开，林羌活的心乱了。

林羌活开始认真学习，看自己讨厌的物理化学，为未来一年的高考做准备。她认真到张扬诧异，张扬打趣林羌活：“喂，你改性子了？”

林羌活哼了一声，习惯性的和他顶嘴：“你以为就你能做学霸吗？”

张扬笑而不语，给了她很多笔记，用打篮球的时间替她复习巩固。一些讲过又不会的题，林羌活在老师面前总是心虚，而在张扬面前则成了理所当然。

“喂，你怎么这么笨。”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这不叫笨，叫大智若愚。”

林羌活语文之所以那么好，可能就是因为要和张扬狡辩。

分别的时间远远出乎了林羌活的意料，不是高考，而是高二结束后张扬爷爷的病逝。张扬国外的父母要来接他，那时候林羌活才知道。

哦，张扬原来有父母。

分别前一天，张扬依旧来给她复习，林羌活也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心里却沉甸甸的。

“喂，我明天送你去车站吧。”这次，换林羌活叫张扬喂。

张扬笑得很温暖：“行啊，这可是你说的，可不是我强迫你的。”

林羌活撇撇嘴，说得好像她以前对他很不好一样，每次他的伞可都是她带的。这像是一个约定般，神奇的让林羌活心不再那么沉重。

林羌活和张扬的约定并没有实现，张扬的父母很忙，机票突然改成半夜的。在林羌活熟睡的时候，张扬走了。

林羌活心里很闷，她难过想流泪，却哭不出来。张扬给她留下了国外的住址和电话，贴在门上。

隔壁的矮房子瞬间空荡，再也没人来叫林羌活上学，没人帮她复习，没人替她出头；她也再不用在书包里放两把伞，再不用催促他别打球了快回家。林羌活的心也空落起来，她从来不知道，张扬在她生命里如此重要。

林羌活开始变得安静，她埋头学习。张扬给她打过电话，她也给张扬打过，电话里他们依旧斗嘴，有说有笑。现实中，林羌活却懂了思念的滋味。

她想张扬了。

高压的高考终于过去了，林羌活忐忑的拿下成绩单，上面的分数让她惊喜，激动拨通了张扬的电话：“张扬，我考了650，你看，我不笨！”

“嗯，你很厉害。”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笑意，张扬难得的没有贬低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肯定在吐槽我，看我去了怎么和你算账。”这是林羌活和父母的约定，她考到600以上，就能出国留学。

林羌活满心欣喜的去找父母，妈妈得知后眼泪不停的落，把眼睛都哭红了。林羌活起初以为妈妈是激动，后来发现并不是。

“女儿，对不起，你外婆肝癌晚期，需要钱。”

林羌活的欣喜瞬间落了地，她知道，她没法出国见张扬了。林羌活笑着安慰妈妈，没关系的，她在国内读书也挺好的。

林羌活找了份暑假工，来赚自己的大学生活费。白天忙碌，晚上休息，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若真要说不同的地方，就是她不再期待大学。

林羌活试探过父母，想争取出国，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行。她告诉张扬时，心是颤抖的，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响起笑声：“不能来就不能来，国外其实也没那么好。”

自那晚后，林羌活和张扬依旧彻夜长谈，却有什么变了。

“喂，你天天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喜欢我。”

林羌活拿着电话，忽然想起高一时他打架的样子，别扭的否认：“你都喝了一年的洋墨水，怎么还是这么臭屁，我才不会喜欢你。”

那头的张扬也笑，笑声中却有些失落，林羌活并没听出。

“喂，如果我有女朋友了，你会怎么样？”这是隔天，张扬问林羌活的。

林羌活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口是心非的说那很好，让张扬介绍给她认识。

第二天张扬没打电话过来，林羌活也似松了口气般。她知道，她并不想认识那个女孩。

第三天，张扬依旧没打电话来。

第四天也是如此。

第五天……

林羌活开始慌了，她想知道张扬是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了所以才不给她打电话了，可她又拉不下面子去问。就算打电话过去，要怎么说，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算了吧，她说不出口的。

“你好，来杯奶茶。”客人的喊声响起，林羌活应了一声后，心不在焉的做起了奶茶。

“十八元。”林羌活将奶茶递出去，却大惊失色，“是你。”

不是林羌活的记性好，而是这人给他留下了太深印象，高一打劫她的混混之一。

对方明显也认出她了，笑得很尴尬，为了防止林羌活报警，他将当初的事说了出来。

他们并不是混混，而是张扬的一些朋友。他告诉林羌活，张扬说他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他从网上学到了英雄救美，想让他们帮忙，这招当初还被他们取笑。

“张扬呢，你们没在一起？”对方问。

林羌活请他喝了奶茶，算是言和。这么幼稚的事，张扬的确做得出来。

林羌活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明媚无比，她的心欣喜的跳动。张扬喜欢她很多年，这让她很开心。

一个星期没打的电话被林羌活拨通，响了一声后林羌活突然想起，如果张扬现在喜欢的不是自己怎么办。欣喜的心骤然下沉，她下意识想挂掉电话，但已经来不及。

“喂。”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音节都是熟悉的。

林羌活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开口，现在挂掉电话又太突兀了。

“喂，林羌活，你还活着吗？”

林羌活瞥到墙上的日历，忽然道：“张扬，我要开学了，你呢？”

张扬没回她，他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读大学的。林羌活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了盐，很痛。

因为外婆的病，没人能送林羌活。她自己拎着笨重的行李到了上海，一个人报道，一个人去清理宿舍，苦都往肚子里咽。

除了必需品，林羌活只带了一样东西来学校，张扬给她的那瓶星星。

“林羌活，要领书了，晚了都是被人挑剩下的，快走吧。”宿友提醒她。

林羌活到的时候，那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基本上，还有被人踩过的印子。她报上了名字，发书的同学却奇怪：“你的书被人领走了啊。”

林羌活一愣，在这里她没认识的人，和宿友尚不熟，谁帮她领了。书一人只有一份，林羌活垂头丧气的离开。

一开学就发生这样的事，她怎么这么倒霉。

领完书就得去教室集合，教室还没多少人，林羌活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上，她一直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同学，你的书。”一叠书被砰的放下，砸到了林羌活的手指。

林羌活本就觉得倒霉，她带怒的抬头，想看看谁这么针对自己。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她忽然愣住。

“怎么，不认识我吗。你之前不是问我怎么样吗，我也开学了。”张扬笑看着她，往她旁边一坐。

林羌活还有些傻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张扬不是在国外定居了吗，他也没告诉她，他要回来。突然出现的张扬，让林羌活感觉如此不真实。

张扬一只手支着下巴，他嬉笑的看着她，语气一如当年：“喂，你是不是和我穿了情侣装？”

他们两人的衣服一模一样，就像当年那个水杯。林羌活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言笑晏晏：“是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