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爱记仇，没气度，无情无义，公报私仇！”

文/铁树开花

牙医诊所。

男人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还架着一副金属眼镜。一手捏着对方的下巴，一手拿着金属棒探着对方的口腔。

冰凉的触觉让唐小楠不满的拧了下眉头，结果这人手劲竟加深了些。

唐小楠刚想瞪他，他已经松开手，转了身。

“智齿很正，为什么要拔掉。”

唐小楠理直气壮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男人挑了挑眉，轻笑一声。

“到底给不给拔啊，你这人......”

“唐小楠”前面的人转过身，摘下口罩，看着她。

唐小楠看着眼前的人，个子没怎么变，皮肤比以前白了些，多了副眼镜，倒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模样。

下一秒唐小楠扑向对方，夺下他的眼镜，“孟南，你现在人模狗样的啊！”

最后智齿没拔成，两个人在诊所附近一起吃了饭。

这是两个人高中毕业后第一次见面，时隔四年。

唐小楠觉得检查口腔时，他定是故意用力捏她的，脾气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小气。

时间太久了，唐小楠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四年里他们从来没联系过彼此。

于是唐小楠佯装生气质问着他，“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也没有过联系我，咱们可是有着六年的同学情谊。”

孟南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是也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唐小楠无语的看着他，她想起学生时代的时候，她问过他，是不是只要她不主动，他永远不会找她。

他理所当然说，嗯。

气的唐小楠骂他狼心狗肺，压根不把她当做朋友。

结果这人说话算数，四年里他们真的就从来没有联系过。

从初中到高中，唐小楠和孟南一直是同班同学。

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十三四岁的年纪根本不懂的礼让，这次吃了亏下次一定要讨回来。

文具袋里放小虫，书上画乌龟，上课踢板凳，这些游戏乐此不疲。

事实上，孟南一直是个闷性子，很多时候不愿搭理她，她就安安静静了。

初二那年，孟南的性格愈发沉默。

后来位置调动了后，两个人的交集自然减少，多数是唐小楠去问他题目。

唐小楠是有些难过的，孟南似乎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朋友，每次的搭话都是她主动。

初三时他们还吵架了，她跑去问他题目，他莫名其妙地生气，问她班级那么多人干嘛非要老是找他。

唐小楠声音有点沙哑，说了声“哦”落荒而逃了。

原来孟南不仅不把她当朋友还讨厌他。

后来唐小楠看见他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他再讨厌。

她本身不是一个脸皮薄的人，也不容易因为一些小事难过，可偏偏禁不住孟南，好像他总是很轻易拨动她的情绪。 

升高中时，唐小楠填的志愿是一中，结果开学那天竟然在班级名单上看到了孟南。

她记得他想说去二中的。

唐小楠的性格比较开朗，开学不久就和周边打成一片，而孟南依然一个人。

孟南学习依然很好，当别人提及他时，唐小楠就会一脸自豪的说，他本来就超级厉害。

然而，高一第一学期，他们说的话寥寥无几，孟南整日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两个人和解是在高一下学期。

那天唐小楠被班主任误会教训了一通，中午趴在桌子上没去吃饭。

后来孟南坐到她对面，递给她一盒牛奶和面包。

她仰着头看着他，“你不是讨厌我吗？”

“没有”。

孟南留下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后来唐小楠剥了一节课的瓜子向孟南求和，结果孟南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她，“再剥一节课。”

这人真是小气又难哄。

自从两个人和好后，唐小楠愈发的肆无忌惮，孟南这人闷的很，有一段时间她就以气他为乐。

有一次，孟南妈妈去学校找他，在教室外喊着‘阿南’。

唐小楠正在写作业，以为是在喊她，头也没抬的大声应了句。

等到听见全班哄笑声，才抬起头，发现孟南正站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非但不觉得害羞，还向他眨了眨眼，用着唇语，“阿南”。

之后，她就时不时的叫他‘阿南’。

孟南则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唐小楠，你千万别落我手里。”

事实证明，报应来的太快。

为了检查古诗词文言文背诵，班级分了四大组，每组选出个组长负责。

听到组长里有孟南的时候，唐小楠脸瞬间垮了，平时背书都是马马虎虎过去的，孟南一定不会放过她。

然后就出现了一幕。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鹏之背，背...额...背...”

刚想趁着某人不注意瞥一瞥书，那人就把胳膊搭在书上。

经过一大番波折，才结束可怕的早自习。

唐小楠咬牙切齿的看着孟南，“小气鬼，爱记仇，没气度，无情无义，公报私仇。”

“唐小楠再说一遍试试。”

想到他是组长，唐小楠立马怂了，一本正经的胡扯，“说您，深明大义，海纳百川，英俊多金，风流倜傥，邪魅狂狷......”

“闭嘴，神经病。”

他真是一点也不想看见她。

尽管孟南对她总是爱答不理，可是对于孟南，唐小楠一直有着莫名的信赖感。

或许是因为重要关头，他总会出现。

高三的时候，晚自习纪律严的很，有个本子专门记名字。

不幸的的是，规定的第一天，唐小楠就上了榜。

在大家看来是大题小做了，或者说唐小楠是用来杀鸡儆猴的。

之后被班主任当着全班点名，总归是丢人的，唐小楠低着头等着批评。

下一刻却听见后面的人开了口，没人料到孟南突然站起来。

他说，“是我要问唐小楠题目，她才转身说话的，所以我也算违反纪律了。”

“问什么题目？”

“语文。”

最后两个人承包了班级一周的卫生。

每次打扫卫生，唐小楠都忍不住感叹，“没想到你这么重情重义，竟然和我一起共患难。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孟南则毫不留情的拆穿，“虚假的友谊。”

那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明明已经好了许多，谁能想到后来他们因为一场吵架绝交了四年。

自从在牙医诊所遇到孟南后，孟南又走进了唐小楠的生活。

那段时间孟南经常约她出去吃饭，或者看电影。

其实唐小楠那段时间正处于低谷期，想把自己封锁起来。但一想到孟南那张脸，仿佛她只要拒绝了，他又要同几年不她说话。

可这些行为又不像孟南的性格，在和孟南混吃混喝一个月后，唐小楠终于知道了原因。

那天两个人吃完饭走在江边散步，孟南冷不丁问了句，“最近心情有没有好点。”

唐小楠正疑惑着他话里的意思，就见他凝视着自己，“无缘无故的拔牙，一定是遇到了糟糕的事，你这人每次难过只会自残。”

这人这么了解她吗。

唐小楠呼出口气，苦笑着，“就是被劈腿了。”

身边的人怔住，然后就听她说。

“你说，人真奇怪，不喜欢了大可提分手，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两个人的感情。还是说，男人的劣根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或者，我真的那么差劲。” 

孟南说，“没有，你很好。”

唐小楠看着眼前的人，这人平时总是对她爱答不理的，只有自己难过的时候才愿意主动。

想起上学的时候，她向他要个东西，他怎么都不愿意，直到她快气哭的时候才给她。

还有参加运动会那次，她一腔热血的报3000米长跑。身边的人都笑她自不量力，他也是。

比赛那天确实证明了他们的话，她不仅跑了倒数，还中途摔破了膝盖。不知道是因为丢脸还是膝盖疼的，比赛结束还是没忍住偷偷地躲在没人的地方哭了。

然后孟南就出现了，递给她几个创可贴。

回忆里，温柔是孟南少有的模样。

江边，霓虹灯变幻着颜色。

唐小楠不由开口，“你是同情心泛滥还是就喜欢看我倒霉的样子。”

没想到孟南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呢，初中的时候，对我是同情吗？”

唐小楠有片刻的错愕，没想到他会提到初中。

她没有回答他，他却告诉了他自己的答案。

他说，“唐小楠，我对你从来不是同情。”

 那晚回去后，唐小楠回忆了初中时光。

那是一段对于孟南算是糟糕的记忆。

身边的人都知道孟南不爱与人打交道，以为他本身就是个清冷的性子。

唐小楠想起他们初识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不该怪他的。

没人会想到孟南有段校园欺凌的经历，而他是受害者。

那时候每个班级都有小集体，拉帮结派，欺软怕硬，用打架来证明自己的厉害。

对那些不愿听他们话的人，用各种无厘头的理由，拉帮结派各种法子的欺负。

孟南就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他选择了忍气吞声的方式。

那一年他的性格变得愈发沉默，可唐小楠还是忍不住的靠近

他。高中时，很巧合又成了同班同学，他对她一副不认识的模样。

有时唐小楠想，是不是看见她，孟南就会想起那段不好的回忆，所以才那么讨厌吧！。

孟南问他，她对他是不是同情，其实她也不知道。

从初中到高中都有人问过她，孟南总是对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为什么她还是不断的靠近。

她该怎么回答，忍住的想靠近？明明那个人对自己不冷不热，还经常语言打击，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那时候，也没人告诉她，那是同情还是喜欢。

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她才明白，原来喜欢才会情不自禁。

大学四年里，他们像是在赌气不联系彼此，就因为一场吵架。

那天是高考结束的最后一天，班级组织了聚餐，那晚的风特别大，就像在预示着分别。

聚餐结尾，有些人提前离开，有些人还在灌酒，有些人抱在一起痛哭。

唐小楠跑去找孟南，想问他要去哪里上大学。却看见秦敏穿着孟南的外套从外面走进去，唐小楠记得孟南好像一直都挺洁癖的，而且秦敏喜欢孟南是众人皆知的。

她不动声色的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是眼睛酸酸的。

之后回学校的路上，孟南走在唐小楠的身边，她也没有理他。

后来孟南才开口说一句话，唐小楠就带有怨气的打断他，“别和我说话，今天我不想理你。”

他不以为意，笑着问“以后呢？”

“以后也不想。”

他脸色瞬间变了，明显是生气了。

之后他果真没有再同她说话，那天晚上没有，暑假没有，后来四年里他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唐小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傲气，坚持四年不理一个人。

后来上大学，唐小楠留在本省，听说孟南去了上海。

大学之初，她其实很想他，她开始纠结一个问题，孟南有没有喜欢过她。

后来她也把关于孟南这个人告诉过室友，提及那些过去，唐小楠有很多次冲动想联系他。

只是，或许孟南早就忘了她，他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朋友，他们的关系可能又回到了比同学还普通的原点。

再后来，唐小楠连那个叫秦敏的女生的模样都不记得了，慢慢把把孟南化为过去时。

唐小楠把那几年当做青春里无疾而终的暗恋，未来还是要继续。

在大四的时候，谈了场黄昏恋，却以对方劈腿的方式收场。

再遇见孟南是始料不及的，在她倒霉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人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唐小楠承认再见孟南时，她依然会怦然心动。

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提及过喜欢，过去没有，而现在时隔四年的重逢，很多东西都变了。

所以她必须把那些念头藏起来，继续做朋友。

四年不见面，突然出现，因为一颗牙就知道了她的境遇。

后来的那些关心是为了证明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朋友，还是对当初绝交的求和。

而那天晚上，孟南突然的质问。他问她对他是不是同情，这种质问就像在翻旧账，对他们从前六年的质问。

还是在求证他们之间的感情，同情，友情还是爱情。

关于那个答案，唐小楠后来没有回答。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再提，孟南依然会经常约唐小楠，用着当初六年的同窗情谊那样笨拙的理由。

当初唐小楠就是打着感情牌跟孟南各种耍赖。

两个人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四个月，直到孟南去上海的那趟出差。

出差一周，孟南喜欢每晚跟唐小楠打电话，报备着每天无聊的行程。

那种感觉很奇妙，唐小楠对电话铃声很期待，虽然通话内容没意思，可却觉得甜蜜。

第四天，电话没有来到，直到深夜，孟南突然给唐小楠打了通电话。

“两个月。”孟南在那边报了个时间，唐小楠有些莫名其妙。电话里开始了半分钟的沉默才听那人开口，“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唐小楠将身体蜷起来，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那人的声音好像喝醉了。

“都说，治愈失恋有两个方法，时间和新欢。研究表明，女生失恋恢复期大概六个月，还有两个月。要是时间不行，你要不要试试新欢。”

唐小楠有些无语，“你大半夜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安慰失恋的我？”

“不是，我想说，你要不要试试我这个新欢。”

唐小楠显然受到了惊吓，磕磕绊绊地说，“你喝醉了？”

“嗯。”他倒是诚实。

然后，又开始一段沉默，那边才开始说话，“阿楠，我在你楼下，要不要下来。”

唐小楠拉开窗帘，确实有个人坐在下面的长椅上，可是他不是应该在出差吗。

没多想，唐小楠穿着睡衣，穿着棉拖朝楼下跑。

孟南坐在长椅上，旁边靠着行李箱，还有一堆散落的啤酒。

唐小楠挨着他坐在旁边，用手戳着他的脸，然后他顺势抱着唐小楠的胳膊不愿撒手。

这人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那么粘人。

孟南将脸贴在她的胳膊上，仰着头盯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

“唐小楠，你是不是早就对我起了歹心。”

唐小楠快速否认，这人怎么喝醉后什么都说得出口。

“可是，我早就对你起了歹心啊！”

“啊？”

“唐小楠，我一直都喜欢你啊！”

然后那人勾了勾她的手指，将两个人的小拇指相扣，喃喃自语，“不许丢下我...不许...”

大抵是被蛊惑了，唐小楠勾着手指，小声说了句，“我也喜欢你。”

困扰唐小楠那么久的问题，因为孟南酒后表白结束，激动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唐小楠使劲掐了掐旁边的人的腰，然后旁边的人竟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眼里毫无醉意。

下一秒，腰被一双手收紧，未尽的语声也落进了温软的唇里。

月亮很美，夜色也很凉，很适合谈情说爱。

这场博弈，是孟南先输的，唐小楠不知道在大学四年里，孟南曾经打过电话给她。

大二那年，孟南的爸爸突然生病，那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感到无措。

第一次是他意识到唐小楠再也不会找他了。

第二次就是坐在手术室外的那一刻，他真的很害怕，有些人总是离开的太轻易。

在医院的那天晚上，他鬼使神差地拨打了一个电话，那时候已经是深夜，意外的拨通了。

电话那边的人显然是被这通电话吵醒的，语气庸散，嘟囔着几句。

他很快的挂断，也许只是想听到她的声音，那一刻孟南竟觉得心安。

他想说他后悔了，他不该和她赌气。

因为一段不堪的过去，他变得幽闭，沉默，连同感情也变得有点专制，自私。

他纠结、质疑唐小楠对自己的感情。

他喜欢唐小楠，可是却不愿主动走向她，当发现她对自己有一点失望时就全身而退。

他忘记了唐小楠也会累，他对她一点不好，她失望是应该的。

初中的时候，他是不喜欢那个女孩的，明明自己对她很冷漠，她偏偏靠近自己，可每次看见唐小楠难过的样子又觉得内疚。

高中同班是完全没想到，可并不是很讨厌，而那次给她送牛奶也是鬼使神差。

后来他竟习惯了她叽叽喳喳的样子，以及惹他生气小人得志的模样。

可他每次一生气，她还是会想办法去哄他。

她会给他讲笑话，剥桔子，用着稀奇古怪的成语去夸他。

结果因为她跟自己闹一次别扭，他就和她绝交。

他很后悔赌气，他想她像以前一样，跟自己道个歉，就算给他剥两瓣桔子也和她和好。

可她没有，她真的没有再理他。

而医院那天，他做了个决定，他要见她。

不管她对他是朋友之间的关心，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是同情。

无论是哪种方式，他都想让唐小楠回到他身边。

他舍不得唐小楠，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没有她就难受的要命。

所以毕业后，他选择去了她的城市。

还好，千帆过尽，余生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