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温柔,却有力量
文/小狮
莫依依是个有点奇怪的女生,与人相处的时候,她总是会把脸别到一边,不肯直视对方的脸或眼睛。
这都是因为她有一个秘密--她能看见人的内心。
比如现在,莫依依的同班同学张晓娟正在跟班花刘莹莹说话,她正咧开嘴巴笑,笑得很开心。
哎哟!莹莹你这条裙子真好看,在哪里买的啊。
刘莹莹头一低,抿嘴一笑:真的吗?我姑妈从韩国给我带回来的。
张晓娟做出一副既惊讶又羡慕的表情,拉着刘莹莹的手臂撒娇般摇了几下:好羡慕你噢,有个在韩国的姑妈。听说你暑假还去看了EXO的演唱会?我也好想去韩国啊!
刘莹莹莞尔一笑:是啊。
刘莹莹和张晓娟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但坐在窗户边,用头撑着手发呆的莫依依却清晰地看到,张晓娟心里无比鄙视地说:还韩国带回来的呢,谁知道是不是几十元的淘宝同款!
温文尔雅的刘莹莹心里也在不屑地说,就你那个家境还去韩国?恐怕下辈子都不行。
不一会儿,两人又手挽手亲热地出去上厕所了,一边走还一边聊着当下最新的八卦。
她们两个已经走远,声音渐渐淹没在吵闹的人声中。莫依依从抽屉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然后又摆好了文具。
上课铃响了,数学课,内容是评价期中考试的卷子。
班主任数学老师是个中年秃顶的老头,他在课堂开始的时候把昨天考试的试卷一份一份地发了下来。
张雨墨,120。表现不错。
陈子涵,87。要加油啊。
老师念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眉头紧皱。
莫依依,43。
莫依依埋着头,齐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她走上讲台拿了卷子然后转身就要走。
数学老师叫住了她:我说莫依依啊,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有一年就高考了。
数学老师后面的唠叨消散在空气中,莫依依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内心:莫依依这个死丫头,到时候高考肯定会拉我们班的平均成绩。少一个上本科,奖金就少几百元,唉,真是。
莫依依心紧了紧,回座位安静地坐下。
放学的时候,她看见前面有几个男生互相搭着肩膀,抱着篮球,额头上还流着汗珠,一副青春热血运动少年的形象。
她隐隐约约听到其中两个男生的对话:
A:听说校花答应去你生日宴会了?
B抬起头看了A一眼,下巴高高扬起:那是。
A开玩笑地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你小子不错嘛。
但莫依依还听见A的心里在说:不就是去你生日宴会吗,有什么好炫耀的?上次我打篮球她还给我送了水!
回到家里,莫依依放下书包就往卧室里走,快到饭点了还没出来,妈妈叫了她几声,莫依依戴着耳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妈妈推开宿舍门,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依依,别看啦,出来吃饭啦。
莫依依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她听见她妈妈的心里在抱怨道:这个熊孩子真不知道有什么用,成绩也不好,每天吃饭还得请好几遍才肯出来。她以为自己真是公主了?
莫依依心里难受极了,这可是自己的亲妈妈呀,她怎么能这样说自己?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表里不一的人。每个人都是这样,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
莫依依为了不看到这些丑恶,她开始变得孤僻,不爱与人接触。在学校里,留着黑长直发齐刘海的莫依依被同学们称为贞子,没有人敢靠近她两米之内。就连座位,也是她独自在教室的角落与垃圾桶为伴。
一回到家,她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家人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她。
时间一长,莫依依的父母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莫妈妈甚至偷偷跑去咨询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告诉她必须让莫依依本人来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问题。可莫妈妈哪敢让莫依依去看心理医生啊,万一莫依依接受不了一时想不开,那可得不偿失。
高二下学期,学校有分流的指标。为了提高升学率,班主任找来了莫依依的妈妈谈话。
莫太太你也知道莫依依这个同学吧,她有点孤僻,成绩又不那么好,所以你看...班主任殷勤地为莫妈妈端茶倒水。
莫依依也被叫到了办公室。
莫妈妈正想搬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来让班主任打消分流莫依依的想法时,莫依依破天荒地说话了。
我走。
距离上一次听到莫依依说话,莫妈妈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了。她眼睛有些湿润,决定尊重女儿的要求。
一旦离开了普通中学,其他学校哪里肯轻易接受她?莫爸爸托关系找了不少学校,一听说是分流出来的学生,大家都纷纷摇头。
最后有个教育界人士给莫爸爸莫妈妈出了个主意,城郊有一所才举办的全日制封闭学校,专门接收有些奇怪的,或是无心恋学,家长管不了的中学生。
只不过学费要高昂一点而且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那个教育界人士不停地摩挲着指腹。
莫爸爸赶紧殷勤地递上几张鲜红的票子,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麻烦了麻烦了
就这样,在交了一沓毛爷爷后,莫依依进了这所名叫蜗牛教育的学校。
进校的第一天,莫依依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几乎每个同学的脸上都是阴雨绵绵,又或者是凶神恶煞,一副整个世界都欠我一千万的样子。
换了其他任何普通的高中女生,她们只会吓得汗毛竖起。可是对于莫依依来说,她反倒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里的人,他们不会伪装。
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虽然表情扭曲恐怖,但心却是清澈见底的。
莫依依想,也许对他们来说,所有的人情、所有的恭维都是无谓的努力。他们不喜欢条条框框,活得肆意。
老师连自我介绍的机会都没有给莫依依,就随便指了一个教室角落的位子给莫依依。莫依依注意到,这个学校的桌椅设置跟其他普通学校四四方方,前后排的设置不一样。
他们是几张桌子围城一个圆形,没有人坐第一排,也没有人坐最后一排。
莫依依的同桌是个穿着灰色衬衣的男生,隔着老远的距离,莫依依就可以感觉到他身上仿佛在冒着冷气,坐在他旁边就可以自动制冷。
莫依依透过刘海瞟了他一眼,书封上写着周崇明。
一个星期下来,坐在莫依依旁边的周崇明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莫依依也放心了许多,本来她也不打算跟别人过多交往。
她只想好好地度过这最后的高中生活。
莫依依还是高估了蜗牛教育学校里学生的战斗力,他们来这里是有他们的原因的。
由于莫依依刚刚转来,所以大家对她不是很熟悉,也不敢轻易靠近她。时间稍微长一点后,有打扮非主流的女生刻意在莫依依过路的时候伸出脚来绊她。
也有女生会在走廊上故意撞莫依依一下。
这一切,莫依依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殊不知,这就是他们的入学考试。
一旦参加这个考试的人不作为或者不反抗,那她就成了下一个靶子。靶子就是大家公认的可以供大家欺负玩弄的对象。
上一个靶子因为不堪重负已经退学了,学校里那群边缘人物已经好久没有欺负人了,手痒得不行。
见莫依依是个好欺负的主,第二天,莫依依一进教室就收到了她们的见面礼--一桶从天而降的水。
那个时候已经是深秋了,莫依依给自己套上了厚厚的毛衣,昨天晚上刚刚下过雨,听雨而眠的莫依依睡了个好觉,心情出奇地好。
抱着今天要用的课本来到班上,却发现教室大门紧闭。
怎么回事,已经快上课了啊。莫依依这样想着。虽然有些狐疑,但莫依依还是走近了教室,她发现门是虚掩的,于是松了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哗啦--一个蓝色的水桶从门沿上方砸下来,满满一桶水全数洒在了莫依依的身上。桶砸在地上留下清脆的响声,班上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同学哄堂大笑。
水滴顺着莫依依的头发不停地滴在地板上,像是头发在偷偷哭泣。
莫依依没有哭也没有闹,一声不吭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把打湿了的书本摊开晾在教室的窗台上。此时上课铃声恰如其分地响起,老师走了起来。看着狼狈不堪的莫依依,他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现在翻到第二百页,我们讲政治经济学
莫依依坐在座位上,胸腔不断起伏,她眼睛红得像喝醉了酒,但就是没有眼泪流下来。原来用来与世界隔绝的刘海现在也湿成了一条一条,就好像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突然开了一扇窗,久未适应光亮的莫依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上身的毛衣已经湿透了,现在她跟她的同桌周崇明一样,不用靠近全身也都冒着冷气。她听见同学们内心在嘲笑她:活该--
但是她却感觉不到身边这个人的想法,他好像没有任何想法,就像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也不知道他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他仿佛是脱离了这世界的,不,应该说他的世界里只有虚空。
因为莫依依完全看不透他。
课还没上完,莫依依就受不住凉,感冒了,她开始不停地打喷嚏,那些整她的人为此更加幸灾乐祸。
她不停地擤鼻涕,最后包里的卫生纸用完了,只能用手捂住鼻子,整个人显得很尴尬。她正想起身跟老师请假回宿舍的时候,旁边递过来了一包心相印的卫生纸。
拿上纸回寝室吧,老师那里我帮你请假。
这是莫依依第一次听见周崇明跟她讲话,她刚拆开包装擤了鼻涕,周崇明就举起了手:老师,莫依依感冒了,我送她回寝室。
没等老师做出反应,周崇明已经起身走出了教室,全班同学都鸦雀无声地盯着莫依依,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跟着周崇明出了教室。
莫依依对周崇明心存感激,跟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却发现他没有走回女生宿舍的那条路,而是径直往男生宿舍走去。
都走到男生宿舍门口了,周崇明才发现后面跟了个人。
他脸色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还跟着我?
莫依依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周崇明并不是想要帮她,不过是想借送她回宿舍这个借口不去上课罢了。
莫依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了以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然后她独自回了女生宿舍。
尽管周崇明公然出来帮了莫依依,那些把莫依依当靶子的人稍微收敛了一点,但所谓的收敛,也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整莫依依罢了。
莫依依最珍惜的就是她那头又直又黑的长发,平时都会拿橄榄油来洗头,因此她的头发又黑又亮。
这次那些人就把主意打到了莫依依的头发上。
他们买了一瓶502强力胶水,趁莫依依写作业的时候泼到她头发上。由于是强力胶水,莫依依一瞬间感到背后一热,然后她一摸,就摸到了头发结成了一块。
她把头发拨到胸前,看见及腰的长发有一半都被502粘得紧紧的,想要弄下来是不可能了。
她听到那些人在内心嘲笑她说:真以为自己是长发公主等着王子来救赎啊?
这次,莫依依真的有点忍不住了。她冲出了教室,坐在学校的水池边上,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
头发已经结成了一块,莫依依使劲想把那些干了的胶抠下来,可是越抠,断落的头发也就越多。
最后,莫依依终于坐在水池边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小就可以读到那些人丑陋的内心?为什么我不可以假装这个世界很美好,爸爸妈妈很爱我?
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崇明也出现在了水池边。他蹲下身子捡了一块小石子,打起了水漂,一连泛起了几个涟漪。
莫依依擦干眼泪,带着浓重的鼻腔音问道:你怎么知道?
沉默良久,周崇明开口说:因为我也是。
我也可以读到人的内心,但我却读不到你的。我想我们应该是同类吧。
有同类的感觉真好。莫依依这样想着,她跟周崇明交换了许多这些年来遇到的痛苦和迷惑。
对啊,你都不知道我以前那些同学有多烦,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面对周崇明,莫依依好像变了个人,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在那里叽叽喳喳,跟周崇明分享她过往人生中痛苦和快乐的点点滴滴。
当然痛苦占了一大半,快乐却少得可怜。
不过此刻的莫依依却是快乐的,快乐到忘记了自己结成团的头发。
两人不知在河边待了多久,周崇明一直不忍心打断莫依依,但最后看到太阳快落山了,才试探性地指了指莫依依的头发。
你的头发不要紧吗?
莫依依这才反应过来,难过地看着自己的头发。
我带你去理发店吧,周崇明站起身来,剪个清爽的短发也不错。
就这样,留了十几年长发的莫依依第一次留了短发。她有点不适应地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脖子,手上传来刺刺的突兀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还好有周崇明安慰她:没关系,挺好看的。
后来上晚自习的时候,莫依依以一头短发的形象走进了教室。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莫依依换了件小鹿毛衣,下身穿了条裙子,外配一双靴子和打底裤,加上她的新发型,整个人看起来竟然让人惊艳了一把。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更让大伙吃惊不小。
周崇明跟在莫依依的身后进了教室,他轻轻地揽过了莫依依的肩膀,对全班同学大声宣布道:从今以后谁再敢欺负莫依依,我就让他像莫依依的头发一样,有去无回。
打那以后,就没人敢再欺负莫依依了。她也变得开朗了一些,不过这些开朗只限于对周崇明一个人。
时间过得很快,夏天来了。莫依依很爱吃冰棍,可是学校里没有她爱吃的那种冰棍卖。没有冰棍吃的莫依依闷闷不乐。
打完篮球回来的周崇明头发上还悬着晶莹的汗珠,他用晒得黝黑的手肘撞了撞趴在桌子上毫无生气的莫依依:怎么了,你家姨妈来看你了?
莫依依摇摇头,没有回答。
周崇明放下篮球,拖了一张椅子坐在莫依依对面,学着她趴在桌子上的样子也趴在桌子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十厘米。
莫依依突然跟周崇明对上了眼,一下子脸就红了,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跳开往后退,一不小心撞到了背后垃圾桶旁的拖把杆,痛得龇牙咧嘴。
周崇明赶紧上前去把她从垃圾桶旁边拉倒教室中央,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吧,不就是趴在同一张桌子上吗,你干吗反应那么大。
莫依依的脸还没有退烧,她也不说话,推开周崇明走出了教室。
因为她听到教室的同学都在心里偷偷地说:莫依依干吗反应那么大?肯定是喜欢周崇明。
这样的声音越积越多,就像掉入了一个无边的海里,海水不停地往耳朵里灌。莫依依听不下去了,所以落荒而逃。
晚上上自习的时候,周崇明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教室的大吊扇正在吱呀吱呀地努力旋转,试图给这闷热的夏日带来一丁点凉爽。无奈吊扇的年纪颇大,漆已经掉落了大半,风力也大不如前了。
和着这样的微风,莫依依看到周崇明在吊扇下睡得正香。周崇明的头发还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周崇明洗发水的香味,混合着他平和的呼吸,莫依依站在座位前都有些出神了。
愣了一会儿,她悄悄地拉开了椅子,用极小极轻的动作坐在了周崇明旁边,见周崇明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随手拿起数学书,给周崇明轻轻地扇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崇明终于有了醒的迹象,他动了动眼珠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莫依依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数学书,摊开卷子假装在与三角函数做斗争。
但周崇明只是手被枕麻了,换了个方向,并没有醒过来。
莫依依长吐一口气,但是也不敢再继续给周崇明做人工风扇了。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同学,最后上晚自习的老师也来了,莫依依在老师的指示下推醒了周崇明。醒过来的周崇明眼神里一片迷茫,整理了一下睡了一觉之后翘起来的头发,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他只好请假去厕所用水把头发打湿,才勉强把头发压下来。
第二天又有一节体育课,外面的太阳毒辣得可以煎鸡蛋了,大多数学生都坐在教室里吹风扇,只有周崇明这样的篮球狂热爱好者才会在这种天气也要出去挥洒汗水。
莫依依在周崇明抱着篮球起身去操场的时候说了句:好想吃冰棍啊
周崇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莫依依赶紧收回了手臂,趴在桌子上继续装死。
周崇明没说话,出了教室。
莫依依听着头上吊扇吱呀吱呀的声音,幻想着那个吊扇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砸到人,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梦中,她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那股凉意离她越来越近,最后竟然贴到了她脸上。
啊!莫依依突然尖叫了一声,从梦中醒过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摆了三根冰棍,而周崇明正得意扬扬地站在她面前,嘴里还咬着一根冰棍。
喏!周崇明拿起一根冰棍给她,快吃吧。你不是在那里念了很久吗,操场太晒没人跟我一起打球我就去学校外面转了一圈,恰好看到了这个。
莫依依注意到,周崇明浑身冒着热气,头发已经被汗打湿了。
她鼻腔有些发酸,接过冰棍撕开包装,然后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真是透心凉,心飞扬啊!
暑假过后,莫依依就升上高三了。除了那些没有升学意愿的同学,其他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大家不再吊儿郎当,而是主动买了成堆的练习题把自己淹没在题海里。
莫爸爸莫妈妈在暑假的时候跟莫依依来了一次促膝长谈,他们觉得莫依依在进了蜗牛教育这个学校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一些,于是想问问她还有没有继续升学的意愿。如果不愿意的话他们打算出点钱为莫依依租个小铺子随便她喜欢干什么都好。
莫依依出人意料地说要继续升学,于是她开始了高三鏖战的一年。
这一类型寄宿学校的升学率几乎都很低,要想上好大学更是机会渺茫。
莫依依回学校跟周崇明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周崇明也收起了平日不可一世的样子,将交叉的双手从后脑勺上放下来,把手环抱胸前。
好啊,你说你要考哪所学校,我就考哪所学校。
备考的日子就是无限的重复和无限的痛苦,以前落下的功课太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补起来。
莫依依学得刻苦,时常在寝室熄灯以后还坐到走廊看书。
她知道这一切对于普通高中的高三学生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但对于她而言,每掌握一个知识点就像占领了一个制高点,一步一步往上爬,相信只要坚持的话,总有一天,就算是珠穆朗玛峰她也可以爬上去。
周崇明还是老样子,睡觉、打篮球,偶尔也会看一两眼书。
不过但凡碰见模拟考试,周崇明总是比莫依依考得好。莫依依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靠的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而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感。
6月7日在万众瞩目中来了,微博上所有的段子手都整装待发等待高考语文作文的新鲜出炉。
周崇明答应高考结束后会和莫依依一起去庆祝。莫依依在每堂考试的草稿纸斜上方都写上了:周崇明,为我加油。
6月8日下午,最后一堂英语考完,如释重负的莫依依走出考场,四处张望了许久。三三两两的考生被拥上前来的家长接走,作鸟兽散,而莫依依像一株植物一样站在考场学校的大门口等周崇明来和她一起庆祝。
直到天蒙上了一层黑纱,考场学校的保安拉开大门,一群新的高三学生走进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周崇明还是没有出现。
那个时候的莫依依没带手机,只能跑到公用电话亭去给周崇明打电话。
没有人接。
每年高考都有一个传统就是会下雨,传说是因为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入夜,莫依依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身边走过一群又一群狂欢的高三学子。
冰凉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她抹了一下脸,想起朱自清先生的一句话:热闹都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本来,她也可以是那些肆意欢笑的人群中的一员。可是她突然想起,高三的这一年生活中,她早已没有了同学,她的生活里只有周崇明,如今周崇明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崇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莫依依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想尽了所有办法,电话打不通之后她想到去周崇明的家里找他,但是她发现除了周崇明这个名字之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蜗牛教育,也没听他提过他的家人,一直以来他都只是默默地待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度过最难熬的青春时光。
莫依依觉得神经快要冲破脑袋了,头疼得厉害。
她走在大街上,耳朵里涌入无尽的声音: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非得帮你。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钱的分上我才不会跟你在一起。
我妈真烦,买个衣服唠叨死了。
她回到学校,发现学校大门紧闭,原来已经是暑假了。她去到和周崇明常去吃饭的那家小炒店,学生放假了,店里的生意自然也就冷清。
老板娘见她来了,赶紧推醒正在打瞌睡的老板,热情地问她想要吃点什么。
莫依依刚想张口,发现自己声音完全哑了,她摆摆手说不吃东西:老板娘,你知道周崇明去哪儿了吗,就是常跟我一起来吃饭的那个。
老板娘一听她说不吃东西,眼睛里的光都暗淡了下来,不过她还是耐心地回答了莫依依:什么周崇明,什么常跟你一起来吃饭那个?姑娘你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来吃饭的吗?
莫依依觉得,老板娘肯定是生气自己不照顾她的生意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来气她的。
她出了小炒店,走向下一个她和周崇明常去的地方。
所有人都摇头说没见过跟她一起来的男生。
莫依依想,这些大人真好笑老爱骗人,可是为什么她读到的内心都是这姑娘没问题吧,本来就没人跟她一起啊。
找寻一个暑假无果,莫依依还是如愿考上了大学。
奇怪的是,自从莫依依上了大学,她渐渐开始失去那种能够听到别人内心的能力。一开始还有模糊的声音,到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十分庆幸自己的改变。不再痛苦纠结于看到人的丑恶内心的莫依依变得越发开朗起来,甚至还交到了好朋友。
父母看到莫依依这样的变化,也都高兴得落泪。
不过她内心还是有一个执念:一定要找到周崇明!
大一暑假的时候,她重新回了一趟蜗牛教育学校,里面的老师热情地接待了她。因为她可是蜗牛走出去的考上最好的学校的学生。
她有意无意地问起周崇明的近况,班主任却像失忆一般:周崇明?我记得没这个人啊。
她不介意地笑笑:老师您不会吧,才毕业一年左右你就忘记班上同学的名字了?
班主任歪着脑袋想了很久:不会的,我教过的学生我肯定都记得。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班级名单给你看。
接过班主任递来的班级名单,莫依依从头到尾看了不下十遍,的确没有周崇明的名字。怎么会?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失踪?
她又去找了以前欺负过她的那些同学,大家也都一一摇头说从不认识什么叫周崇明的人。回到家里,莫依依整个人都麻木了,全身冰凉。
莫妈妈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她却像发狂一样冲出了家门。
最后莫爸爸莫妈妈在街头找到了瑟瑟发抖的莫依依。
他们终于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根据她的状况做出了诊断:你们的孩子得的可能是臆想症。她以前可能遭受过什么创伤,然后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到了新的环境之后,这种创伤再次被激发,基于人的自我保护能力,她臆想出了一个跟她在一起,保护她的朋友。也称她的第二人格。这个第二人格陪着她走过了最阴郁的时光,进入全新的环境后,她的那种创伤渐渐愈合,所以才变得又开朗起来。
现在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陪自己走过风雨的人突然不见了的事实,等她再长大一点,就会不治而愈。不过这期间你们要好好看着她,多给她一些关爱。
莫依依读小学的时候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五年级的时候她所在的校合唱团要去参加省里的比赛。
比赛前夕,学校特意组织团员定做了漂亮的格子裙演出服。
那个时候莫依依正好处在青春发育的年纪,开始因为怕走光而变得不爱穿裙子。比赛那天,她特意穿了四角裤以防走光,在候场期间,她有意无意地跟同学说起这件事情,一个女生开玩笑要来掀她的裙子,跟着参与的女生越来越多。
最终尽管莫依依哭着奋力挣扎,她的海绵宝宝四角裤还是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在场也有男生,他们只是那样看着,然后大声嘲笑着她。
头脑发蒙的莫依依只听到他们内心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那个女生真是傻
哈哈哈
在泪眼模糊中,她看到另一个穿着衬衣打着领带的合唱团成员走向她,然后向她伸出了手。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叫周崇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