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的好运气都用来遇见你了
REC
十里春风不如你
文/书故梦
向晚是一个运气特别差的人。小到出门踩狗屎,大到中考差一分够重点线,连一起长大的死党黎浅都说,向晚啊,你为什么这么倒霉?
因此她根本不奢望会有什么好运气发生在自己身上,譬如,自己暗恋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这种事情。
那时学校搬迁到郊外,开始统一用校车接送学生。如果不是班主任硬是在晚自习讲题,下课铃响了都不肯放,眉飞色舞地拖了五分钟。如果不是这倒霉的这五分钟,害她跑上校车时没有位置,只好坐到了何镇宁身旁。
她偷瞄着车窗里少年灯影下的轮廓,心头一颤,像走在漆黑的夜路,突然一个踩空,正想骂娘,却跌到了柔软的云端。
她就这么粗暴莽撞地闯入了一个新世界。
但是,昨晚我先到校车上,何镇宁后走上来,当时还有很多空位,可他偏偏坐到了我旁边!
午饭时,向晚满脸兴奋地向黎浅讲述了昨晚的事情,黎浅一挑眉毛,说那也证明不了什么。
如果是这样我也不会乱想啊!我紧张得说不出话,就一直看着窗户,然后在倒影里看到他居然转头看我!向晚长吸了口气,夸张地比画,他接着就把一只耳机递给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听!
黎浅依旧泼冷水:可能人家觉得气氛太尴尬。
向晚嘴角的笑容一僵:你不气我会死吗?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到时候你哭得一塌糊涂还不是得靠我安慰你啊!黎浅一翻白眼,端着菜盘走向收拾处。向晚急忙跟上前,嘴里嘟囔着你怎么又吃那么少。
因为动作太过匆忙,她慌不择路地撞到了一个刚好路过的人。那人眼明手快地把菜盘稳住,才没有撒得两个人狼狈不堪。
她窘迫地鞠躬道歉,听到头顶传来柔和冷静的声音。
没关系。
向晚迟缓地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何镇宁站在自己面前。
他微微一笑,突然让语文水平蹩脚的向晚想到了一句诗:春风十里,不如你。
他是她迄今遇到过最好看的少年,微卷的发,不说话也上扬的嘴角,连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都像是独一无二的饰品,衬得整个人沉稳干净。
这个人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向晚回过神,赶紧收起自己赤裸裸的视线,特慌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今晚我们还是一起坐吧。
他询问的目光看过来,向晚傻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好。等眼前的人消失不见,黎浅跑过来重重往她脑袋一拍,她才如梦初醒。
你你你你刚刚听到了吗?!
黎浅无奈地点头:这回我相信你说的话了,那家伙肯定对你有意思。
向晚激动得一把抱住黎浅:天哪,我觉得我十七年的人品就是为了他而攒的。
晚自习后她又羞又喜地跑上校车,替何镇宁占了一个位子,激动得忍不住抖起了腿。路过她座位的同班男生忍不住侧目。
她远远地看到何镇宁走出了校门,顿时假装非常若无其事,直到人家坐下来,才恍有所觉地说,啊,你来了。心里忍不住为自己高冷的演技竖起了大拇指。
何镇宁很淡然地点头,说我想问你件事。
向晚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他不会这么快就要向自己表白吧?!怎么办她要不要也坦承自己的心意?!黎浅是你好朋友吧?你能告诉我她电话吗?
听到何镇宁说的话,向晚再也不怀疑自己的确与幸运绝缘的体质了。
自己暗恋的人非但不喜欢自己,他中意的人,居然还是自己的死党。恶俗到不行却也没辙到不行的情况一下子让向晚大脑短路。
结果她条件反射地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何镇宁认真地记下来,核对了一遍说,没错吧,谢谢你。
向晚一愣,将计就计地点头。
她完全没有设想之后,反而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办法!虽然有些不齿。
到家之后,她的手机嘀嘀一响,看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可能有点冒昧,我是七班的何镇宁,是向晚的朋友。你是她好朋友黎浅吧?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光明正大地以朋友相称了!最多不过是车友为了套近乎也太鸡贼了吧。
向晚腹诽着,却小心翼翼地把何镇宁的号码存到了第一位,把昵称改为春风。
然后她特别不要脸地回复:我是黎浅,我知道你。
她手颤地按出发送,把手机远远一扔,做贼心虚地盯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手机在床铺震动起来仿佛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一瞬间心跳如擂鼓。
我很喜欢你的画,想问你一些关于画画的问题。
特别一本正经的语气,但怎么想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黎浅的确是美术生,但向晚就算再笨,也清楚何镇宁真正感兴趣的是黎浅本人。
但是黎浅确实有资本,她的审美一直很好,会打扮会穿衣,有着同年级的女生所没有的艺术范儿。
反观自己就真的很普通算不上难看,但也不至于出挑。特别是站在黎浅旁边。而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直到这一刻。
心里逐渐对黎浅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怨怼,第二天向晚故意躲着黎浅,不仅因为自己偷偷隐瞒了何镇宁想要她电话的事情,更有一种她不想再当别人陪衬的赌气。
黎浅却特别神经大条地说,向晚你这个死没良心重色轻友的,谈了恋爱就忘记老朋友!
向晚眼神闪烁,更加不愿意说其实我在假冒你的身份和何镇宁聊天
从小到大有什么事,向晚都会第一时间告诉黎浅。而这回她却打死都说不出口,憋得快要爆炸的时候,她偷偷申请了一个QQ号,没有任何好友的空间像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可以将那些秘密肆无忌惮地倾倒。
我做了件说不出口的事。我欺骗了喜欢的人和最好的朋友。
向晚开始了她艰难的装模作样。在校车上和何镇宁并肩而坐,两个人一言不发,气氛沉闷。然而一回到家,她就切换成黎浅,和何镇宁谈天说地。
她越来越了解他,知道他真的喜欢画画,爱大狗,听后摇,看上去瘦瘦的却食量很大,总爱吃夜宵。
她尽量避免讲自己,毕竟在他眼里她是黎浅。
但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暴露自己的事情,像是爱看动漫,血腥电影,听电子,假装对画画很了解一边聊天一边百度却还是会闹笑话。
某天夜深人静,何镇宁突然发来短信说:我今天在走廊上碰见你,朝你打招呼了但你反应,怎么说呢,有点冷淡。
向晚顿时头皮一麻,黎浅不冷淡才怪。因为和你聊的人根本不是黎浅!
还没想好该怎么掩饰过去,下一跳短信紧接而来。
明天周末,我知道夜市有家新开的手抓饼,一起去?
向晚当然委婉地拒绝了他。
她还没想好要是现在被捅破这一切该怎么收场。无论从谁的角度看,她都是一个自私自利暗度陈仓充满心机的女同学。
她打开那个无人知晓的空间,颤抖地打下一条说说。如果这一切被拆穿,我会失去所有吧
于是她胆战心惊地决定冷一阵子,不回何镇宁的信息。然而半夜起来上厕所时,习惯性地看手机,居然发现他还在。她按捺不住疑惑地问:你不睡?
他秒回:失眠了。
医学上说,年纪大了睡眠才会慢慢变得不好。向晚想也许是人老了曾经的回忆会跑出来作祟。但是何镇宁明明是十七岁的蓬勃少年,怎么会有失眠的烦恼?!
她手足无措地冲动开口:我陪陪你吧。
对方回了个超级惊讶的表情,回复道:不行。晚睡会神经衰弱的。你快去睡觉。
然而她还是固执地发消息过去,让何镇宁知道深夜凌晨三点安眠的世界里,有一个人醒着,在陪伴他。
第一夜开始还行,但她毕竟睡眠正常,经常在课上犯困,严重到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打瞌睡的地步,被拉出去罚站清醒。黎浅犀利地问:你晚上都在鬼祟地干些什么?!
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向晚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像个哑巴似的连连摇头。
黎浅眼神一暗,低落地说:向晚我觉得,你在疏远我。
向晚胸口一堵,有一股向黎浅和盘托出的冲动。然而那可笑的自尊还是封住了她的嘴巴。
向晚不想让黎浅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她。
上课铃响起,黎浅失望地转身回了教室,向晚只能继续眼巴巴地站在教室外面,瞪大眼睛表示自己没有睡着。但越是睁大眼睛,却越觉得犯困,教室在眼前一片模糊,一个白色衬衫的清瘦身影从眼前晃过去,向晚眨了一下眼睛,那个模糊的轮廓清晰成何镇宁的面容。
他手上拿着作业本,停在她面前,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向晚睡意全消,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半个字。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她因为一直陪着他失眠所以睡眠不足,此刻只能狼狈地在走廊罚站。
明明很想告诉他一切,但却什么都无法传递。向晚顿时有点灰心丧气。她无言地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何镇宁耸耸肩,八成觉得她态度冷淡,自讨没趣地走开了。向晚偷瞄那个背影,想要伸出手抓住他,却自始至终恶狠狠地握紧掌心。
只有她清楚何镇宁的误解其实她和他的亲密只不过是一片摇摇欲坠的海市蜃楼。
再怎么精心地添砖加瓦,都只是午夜里的童话。
钟声一响,兵荒马乱地奔逃。
向晚本来以为,事情不会比这样更糟糕了。
她天真地想用纸包住火,贪心地享受不属于她的甜蜜,不去考虑真相大白后的惨淡收场。
然而生活有时候远比自己所能预料的还要一波三折。
那是下午的课刚结束,前一节是自习,黎浅独自跑去了画室练画,向晚百无聊赖地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等她回来吃饭,但左等右等不来,她不耐烦地走向画室,看到虚掩的门内,黎浅单薄得像一幕画中的少女,头挨着雕塑,呼吸清浅地酣睡。她面前的画板被窗外的风吹得掀开,呼啦呼啦地像唱着一首安眠的歌。
向晚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想叫醒黎浅。风吹过她面前的画板,掀开了触目惊心的一页。
她手脚冰凉地瞪着那一页画纸
纸上的人剑眉星目,微卷的发,不说话也上翘的嘴角,清淡的眉眼,总是在她的睡梦里调皮地稍纵即逝,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少年。
他却偷藏在黎浅的画笔下,还有心间。
这是十多年来向晚最惊慌失措的时刻,比得知2012年是世界末日还要觉得滑稽。头脑像刚爆炸的宇宙,轰轰烈烈地疯狂叫嚣着而事实上,她只是安静地原路返回,关上门,连呼吸都不出声。
她最亲密的好朋友偷偷喜欢着何镇宁。
而何镇宁也喜欢她。
但是她却从中作梗,像一个可恶的小偷,冒名顶替了一段本可以顺风顺水的爱情。她简直像一个跳梁小丑。
为什么偏偏看上去我是最多余的?
向晚捂着嘴,痛苦地跌倒在地。
当晚她没有坐校车,一个人沿街慢慢走回家。十里路没有灯,黑漆漆的月光里,她的手机传来短信的亮灯。是何镇宁。
他问:你到家了吗?
她回道:准备睡觉了。抱歉,今晚不能陪你了。
何镇宁说没关系。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令向晚心漏跳了一拍。
他问:向晚今天怎么了?她没有来坐校车。
向晚怔怔地看着手机,原来原来他还是有一丁点在意她的。
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候,她就感觉到满足。像炎热的盛夏摸到了冰水的瓶子,仅有微薄的凉意,却也够了。
因为太渴,太喜欢。
或许这样也挺好吧。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最喜欢的人,他们彼此中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们都是她所喜欢的人。
只是那些她所喜欢的,总是叫她难过。
她回到家后,登上了那个秘密的空间,写道:我不用再成为她的替代品。希望有一天,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和你开心地聊着天。哪怕你因此不会再同我亲密无间地交谈,但你知道,在你面前的那个人,是我。
她退出了登录也许从此以后再也用不上这个号了吧。
向晚给何镇宁发去一条短信,告诉他换了号,把黎浅真正的电话号码发给他。第二天她约黎浅出来,把何镇宁要了她电话的事情告诉了她。
黎浅登时神色惊慌,哆哆嗦嗦地说:这怎么回事?
向晚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喜欢你啊!
但、但是……
哦……我早就不喜欢他啦。
那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向晚看着黎浅尴尬的神情,一下子戳穿她是在顾虑自己。她假装不知情,嘟着嘴说:可是我都把号码给他了,何镇宁真的还不错,我是觉得他太闷了,我也闷,根本合不来,在车上都没话讲。你可以处处看啊,你们应该还蛮搭的。这话说得掏心掏肺,连她自己都相信她心里无比坦荡。她将一切重置,只剩下一个牵挂,那就是何镇宁的失眠。
因为自己无法再在他失眠的夜里陪他聊天了,决定一劳永逸地照出帮助何镇宁睡个好觉的方法。在向度娘大神求助无果后,堂堂文科生跑去书店买了大部头的医学书,反复地看着关于失眠的远离和治疗方法。结果没看几行,就枕在书上沉沉睡去。
向晚都忍不住向何镇宁推荐这本枯燥到令人想上吊的书了,说不定完全能治好他。
最后她放弃上网搜,发现了一个偏方。那就是缝制一个枕头,在里面塞上安神静心的中草药。枕着入睡就可以。但问题是她完全是手工白痴。连小学美术课都没及格过。提起来简直令人心酸。
在扎破自己十根手指头只差没用上脚趾,她终于歪歪扭扭地缝出了一个极丑的小枕头。
她抱着这个小枕头,在校车上何镇宁坐到她身边时,特别轻飘飘地递了过去。
何镇宁见到这个枕头特别惊讶,向晚说:安神用的。
黎浅说你失眠,做了一个。
黎浅?
她不好意思给你。我偷偷拿过来的。
何镇宁毫不知情地挠挠头,小心翼翼地抱着枕头,纯白的脸上仿佛能看到奔涌的血管,聚集在一起,让他的脸微微发红。
你不要跟她提这件事,别失眠就是对她的感谢了。她脸皮薄。
向晚叮嘱完,塞上耳机,不再去看何镇宁。
蓝又时在耳边唱,爱你是孤单的心事。
有些喜欢终究是盛夏的风,恍惚地拂过眼睛,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温柔。
在这之后,向晚干脆把车上的位置也换了。和她坐同一班校车的还有同班的一个男同学。向晚提出要和他一起坐后,他非常欣然地就同意了。
何镇宁上车后,视线习惯性地搜寻她身边的位置,但看到她身边坐着的人时,原本朝这里走的脚步一顿,有些尴尬地转身,径直在车头坐了下来。
这一过程里,向晚只是窝囊地低着头,在察觉不到他的视线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着他清瘦的背脊,蓬乱的头发,一种难以言喻的辛酸涨满了心头。
她有在黎浅面前若有似无地提到他们之间的事情,但不知道是黎浅故意隐瞒,她非常敷衍地一句带过,就说,我们没有聊什么。
向晚似乎觉得她原本以为能挽留这两个人的举动似乎做错了。黎浅慢慢在疏远他,而她将何镇宁也推开,连车友的身份都算不上了。
虽然她没想到,何镇宁会再次坐到自己身边。
因为那个男同学忽然提出要和别班的男生一起坐,说和她坐一起怕被别人误会,产生不太好的影响于是特别理直气壮地走开了。何镇宁又兜兜转转地坐回了她的身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晚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只好装模作样地戴起耳机听音乐,结果手机没有电,什么音乐都没有,连何镇宁在她身旁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恍神,她左边的耳机被摘走了。还未回神,何镇宁就把耳机戴到了自己的右耳,听了半天,呆呆地问:下一首的停顿怎么这么长?
向晚欲哭无泪地说:因为根本没在放歌
何镇宁一愣,终于明白过来,沉默地摘下耳机。
他嘴上喃喃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他无法描述的表情,向晚觉得异常难受,好像自己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应该鼓起勇气问何镇宁,他所说的原来如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没有底气,于是缩头乌龟似的把耳机摘了下来,特别窝囊地转头望着窗外,看着他闭着眼睛靠在车椅上。校车发动,关掉了车上的灯。黑夜里他的睫毛不安地扑扇,像一对蠢蠢欲动的蝴蝶。
那是她此生最后一次那样近地靠近他,黑暗的车厢里,世界全都睡着,只有她和她的少年并肩而坐,安静地等着他们的终点站。
第二天,何镇宁不再坐校车了。
从黎浅口中她知道何镇宁选择了不再走读,直接住宿。所以他不再需要坐校车。向晚顿时无比怅然若失,这下子连唯一能远远看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这样也好,他注定是属于黎浅的。看不到就能断了念想,总比他在自己心上调皮地搔痒,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
之后的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再见何镇宁。向晚依旧是那个运气差到爆的向晚,考试时总是蒙错题,月考排名上不去,在高三关键的最后几个月天天压力大到失眠。眼睁睁地躺在床上看着黑魆魆的窗外,她知道,那熟悉的短信铃声再也不会响起。
他应该在和黎浅聊天吧。
一想到这里,原本平息的感情又不甘心地翻涌,嫉妒像肆虐的病毒在身体里横行霸道。
特别是之后知道了一则消息黎浅要在二月份上京艺考,何镇宁也要去。
向晚无比心灰意冷,她一直听黎浅说他们两个没什么,但此时此刻,她却无比笃定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他不是艺术生,离高考只有几个月,至关重要的时间,他却要陪着她一起上京艺考。为了一个人愿意背水一战地赌上自己的未来,那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了。
对吧,何镇宁?
为什么总是要喜欢让自己难过的东西呢?
那一个月,也许是黎浅此生最孤独无助的一个月。她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携手去了北京,为他们的未来打拼。而她依旧迷惘地困守,永远做不对数学题,满腹的委屈只能和米饭一起咽下去。一个人看书、做题、走路、坐车。
旁人火热地聊着将来的去向时,她偶尔会想到黎浅和何镇宁会去的学校但都是她不能去的,于是变得更加茫然。未来仿佛是一团白茫茫大雾,她满头大汗地撕扯开,发现里头依旧是一团白茫茫的大雾。周而复始,逐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前进。
她努力地在镜子里练习迎接黎浅和何镇宁归来的表情,一定要开心地询问他们考试的成绩,一定要开心地祝福他们,一定要开心地告诉他们自己这阵子过得很好。
然而,她所练习的表情全白费了。
就在黎浅回来后,告诉她,她喜欢上了一个同时在艺考的男生。他在邻省,她毕业的暑假就去找他。
向晚一下子有些蒙了,明明预知了这场电影的结局,却忽然峰回路转,还有续篇。她抖着声音,语不成句地问:那何镇宁呢?
黎浅无奈地说:你怎么老是问他,你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
向晚拔高了声音质问:那他怎么办!你不是也喜欢他吗?!
我没有喜欢他啊!我一开始就说过!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黎浅面对她失去理智的追问,不可理喻地回答:我没有和他在一起过,我哪里对不起他了,我怎么就不能喜欢别人了?
那你一开始就不该喜欢上他
向晚愤怒地大喊出声,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她漫无目的地跑,仿佛被背叛的那个人是自己。她牺牲了追求幸福的权利来成全他们,而黎浅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回报自己。
特别火大地不甘心,以及心疼。
何镇宁此时才是最难过的吧,她不知不觉地就跑到了他的班级门口,果不其然,看到他颓丧地趴在位置上,头深深地陷下去,只看到凌乱的黑发。
她艰难地走过去,艰难地冲他打了声招呼,说嘿。他肩膀微微一弹,头上像顶了个沉重的沙袋,微微地抬起额头,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
向晚心头一颤,像原子弹投到了心头,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毁灭了。
她用力地咬着牙,双手发烫,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献上一个温暖却短促的拥抱。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那个拥抱短得简直像在做梦。
但耳边还残留着那一刻,少年僵硬了一瞬间后软下来的身体,还有那句残留在耳边的谢谢。
为什么总是要喜欢让自己难过的东西呢?
因为何镇宁的关系,向晚正式和黎浅绝交了。黎浅也气得半死,觉得向晚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生就断绝和她多年的情谊,发誓和向晚老死不相往来。
青春就像一波巨大的阵痛,伴随着高考终于止了疼。她是在暑假的街道上和何镇宁不期而遇,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骑着自行车和她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她很快地喊住他,他一愣,随即笑起来,像盛开的向日葵那样灿烂。
何镇宁说:谢谢你当时安慰我。是黎浅告诉你我考砸了吧我果然不适合走画画的道路,虽然我真的很喜欢画画。
向晚呆若木鸡地问:你不是因为黎浅难过吗?
何镇宁匪夷所思地说:为什么,她考得很好啊!果然是科班出身,和我不一样的。不过现在也好,我考上了还不错的学校,去了北京。你呢?
向晚愣愣地回答:成都。
何镇宁想了想说:好远啊!再见了,我的姑娘。
绿灯亮起,他亲昵地伸出手覆到她的头顶,压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头发,一寸寸地抚过去。掌心里像藏着一捧阳光,暖烘烘的。
极快的动作,但像升格的电影镜头,让时间都缓慢了下来。向晚就这么红了眼眶,还来不及揣摩他的话,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大一那年的暑假,她回老家参加同学会,看到了黎浅的男朋友章志东,向晚却看他不顺眼。黎浅头疼地嘟囔:都一年了你还至于跟我怄气吗?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喜欢何镇宁啊?
向晚沉默了一下,说:因为我看到了。你画板上的那幅画,画的是何镇宁。
黎浅也沉默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解释:那是何镇宁的画板,他在向我学画。至于你说的那张画应该是他的自画像。
在他发完短信的第二天,何镇宁在走廊碰到黎浅,就跑上去打了招呼,而黎浅却对他的出现莫名其妙。于是短信的事情就在向晚毫不知情的时候早就曝光了。
何镇宁却觉得挺有趣,让黎浅对向晚保密。
于是他也一直知道,那个陪着他一起失眠的人是她,那个送他枕头的人是她。可后来她却临时换了座位,不愿再和他坐一块儿。何镇宁暗中逼迫那男生和他交换,得意地重新坐回她身边,她却装模作样地塞个耳机不理他。
向晚对黎浅说的,我不再喜欢他了,被黎浅无意地转达给了何镇宁。
少年在黑暗里的车厢里轻轻呢喃的原来如此,是多么啼笑皆非的真相。
他才发觉自己动了心,可偏偏向晚已经不再喜欢他了。而她却卑微地以为自己在成全他的幸福啊!
幸福就像一个捣蛋的小孩,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乐于捉弄人。讨厌得很。
向晚忍不住想起那年的街道,那年的阳光,那年他在风里摸过她的头,笑容像初见时,干净纯粹,不染一丝尘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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