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本姑娘现在不差钱儿!”
文 | 萌教教主
“卖报了卖报了!”我扬着手中厚厚一沓《上海滩早报》,一边奔走在大上海的马路上一边吆喝着,“何家大少玩弄感情太渣男,灰姑娘嫁入豪门之梦终难现,一文钱一份的报纸哟,新鲜刚出炉的哟!”
今日早晨人甚多,我吆喝得正起劲儿呢,怎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大手,简单粗暴地抢过我手中一沓厚厚的报纸,二话不说便扬起手挥洒向天际,于是瞬时之间,整个空中纷纷扬扬洒落的,全是我刚从印刷厂取出来的血汗。
我感到我的怒气正以每秒一百八十码的速度从心脏迅速蔓延到脚底板,即刻,我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西装袖子怒声道:“你赔我的报纸!你赔你赔你赔!”
“赔,我自然会赔。”这男子撇撇嘴,清透的眸子瞪了我一眼,随即还分外嫌弃地甩开我的手,这才将手伸入西装内侧掏啊掏的,口袋掏完这只掏那只,掏完那只又去掏裤兜,我立在一旁等了他半天,也不见他掏出了一个子儿来。
他脸上的神情愈渐尴尬,而我嘴角的冷意终于扩大到了整张脸。我眯眼狠狠盯着他:“你以为穿套黑西装就能混青帮了,你以为披条白围巾就是许文强了,你以为你甩个报纸就能装酷了?哥们儿别逗了,我可告诉你,要么你赔钱,要么你就上我家帮我洗衣服去,你自己选吧!”
这男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抿唇了好半晌,终是闷闷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我去你家,洗衣服。”
我吞下一口口水,看着他白皙俊俏的脸蛋,不可思议道:“你、你刚才说啥?”
事实证明,我并未听错,因为这男子眼下已一路跟着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沿路上,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伸手揉了揉一头清爽的短发,这才道:“何丞。”
我点点头,下意识道:“这名儿听得倒是耳熟。”
“是吗。”他接口,“这名字是挺大众的。”
我侧头看了眼他的侧脸,眉头越皱越紧:“还别说,你这脸,看着也眼熟。”
“看来我的脸也是大众脸。”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语毕,还轻轻叹了口气。
可我却笑不出来了。因为我正巧看到我脚下,躺着一张《上海滩早报》。我哆嗦着手指着何丞,结巴道:“那、那个,何丞啊,你好像,上报纸了……”
何丞的脚步骤停,身形亦僵硬了起来。
我走到何丞身侧,一拍他的肩膀大笑道:“看来何丞你果然有着大众脸和大众名啊,就连报纸上那二世主都跟你同名同姓,长得也挺像!”
何丞僵硬的面容这才缓缓柔和,他也呵呵笑着对我道:“是啊,我娘也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呵呵,还真是大众脸……个毛线!”我分外无语地看着他,“长成你这样还说是大众脸,你也忒看得起大众了!还有你是在逗我吗,明明就是报纸上的二世祖本人,还偏要装路人,大少爷,你这样淘气,你爸妈知道吗?”
何丞说,报纸上写着的那篇报道简直就在胡编乱造,恶意中伤。为博销售量而歪曲事实,报社实在是丧心病狂。
我见他如此一副愤愤模样,不禁有些好奇:“那你说说,事实是怎么样的?”
何丞道:“报纸上写的灰姑娘,是我爸珠宝店江南分店的一个女佣。那女佣家境不好,我便资助过她几次。没想到却被有心人利用,上了头条。”
我愣了三秒,当即冲到他身侧抓住他的衣袖娇嗔道:“人家的家境也不好啦,少爷你能资助资助我吗?”
“呃……本来是可以的。”
我有些不解,就听他又说:“今日早晨这份报纸被我爸看见后,我爸一时怒火攻心,就把我赶出来了。”
“……”
“现在我身上身无分文。”
“……”
“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何丞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眼角有些抽搐:“哈?”
“只要帮你洗衣服,就能把报纸钱一笔勾销。”他脸上的神色愈亮,“真的吗?”
我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你爸不可能将你赶出家门一辈子,报纸钱不着急。您何时回家何时归还我,如何?”
何丞点点脑袋,分外愉悦地随我回了家。
事实证明何丞确实是个二世祖,因为他将我的衣裳洗成了一团糨糊。我扶额看了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反复默念对待富二代要像春天般温暖。
我面上挤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拉过他的手进了屋,安慰道:“衣服洗坏了不打紧,难道我是那种为了几件衣服就翻脸的人吗。”
何丞皱了皱眉:“我也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为什么你现在的笑容怪怪的?”
我伸手抹了一把脸,继续笑:“做人呢,就是要开心。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啊。”
饭桌上,我和何丞研究对策。
我道:“何少爷,您打算何时回家?”
何丞喝下最后一口汤,这才迷茫地看向我:“是我爸将我赶出来的,为什么要我主动回去?”
我讪笑:“何少爷果然好志气。”
“我一向有志气。”何丞将空碗递给我,“再来一碗。”
“……”
在何丞一顿饭就吃了我四碗面之后,我觉得我需要好好考虑考虑究竟要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他。
虽说他是二世祖,但此时的他不但无权无势饭量大,且生活不能自理,若他一直与我住在一起,我只会沦为他的丫鬟保姆。作为一个常年自力更生,在大上海街头卖报的女汉子,我觉得我实在很有必要抓住这次机会,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也许一来二去之下,他也就对我动了心也未可知。
——那么届时,离我嫁入豪门也就不远了!
我仿佛看到希望的曙光在前方向我召唤着。于是我当即一收桌子上的碗筷,对他和蔼道:“何少爷,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何丞站起身来,向着院子走去,一边道:“这面条的味道不是太好,我随意吃几碗便好了,你不用太在意我的感受。”
“……”我强忍吐血的冲动,黑着脸进入厨房,整理碗筷。
和二世祖同居的日子总是有些不真实。——我烧饭来我洗碗,我拖地来我洗衣,何少爷只需吃饱了睡,睡饱了出去溜一圈,回来再接着吃就好。
每日从上海滩街头吆喝一整天而心酸回家之后,迎接我的便是何少爷那白嫩的俊脸,和冷冷清清的饭桌。每每此时,我只觉浑身又充满了奋斗的力量!因为只要我攻陷了何丞,我便可以跟这样的苦日子说再见了!
我收起手中剩余的报纸,这才看向何丞柔声道:“何少爷今日想吃什么?”
何丞欲语还休看着我,半晌才道:“还是面吧。相比起你炒的菜,我觉得还是你做的面比较容易下肚。”
“……”我愤愤地转身入了厨房,妈蛋!你有本事不要一口气吃三碗白米饭!
“你看,面我还能吃四碗,饭却只能勉强吃三碗呢。”何丞的声音飘来,口吻中还夹着委屈。
“……”我决定无视他。
当日傍晚,我与何丞照例一起出门散步,以便培养感情。
我微仰着脸,跟在他身侧问他:“何少爷,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何丞想了想:“我喜欢长相甜美的。”
我瞬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那你觉得我长得甜美吗?”
闻言,何丞顿下脚步,打量了我半晌,却又飞快转开眼去,微红着脸道:“还行吧。”
一下子,我又觉得那希望的曙光离我近了一步。我正待趁热打铁继续调戏,怎料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小丞,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何丞一同回头去看,便看到身后正站着一个娇柔的身影。我皱了皱眉,轻声问何丞:”她是什么人?”
何丞清秀的脸也微微凝重起来:“她叫小月,就是我爸店里的女佣。”
哟呵,遇到竞争对手了!
我思忖着该如何给她来一个下马威,这边小月已径直走到了何丞身前,关切道:“小丞,你怎么不回家呢。老爷找了你好久,你还不回家瞧瞧他,未免太任性了些。”
这语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疑惑间,又看到小月伸手拍了拍何丞的脑袋,笑道:“八月初八就是老爷和我的婚期,小丞一定要回家看看,毕竟是你爸爸和姨娘我的大喜之日。”小月最后露出风骚一笑,随即走到远处,拎起一只行李箱走远。
我和何丞都惊呆了。
直到许久我才回过神来,不禁问道:“伯父高龄几何?”
何丞亦回神:“他五十了。”
“老当益壮是件好事。”我干笑两声,突然便明白了。我道,“若是小月怀了孕,生了个儿子,你的继位岂非不保?”
怎料何丞却摇了摇头,道:“在我妈去世之后,他便特意去西洋做了节育手术,不会再让其他女人怀孕。”
我感慨道:“伯父果然深谋远虑。”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既然小月已经撞见何丞的下落,那么她定会同何伯父说明,只怕不出几日,何伯父便会派人来将何丞请回家。
我还尚未与何丞有实质性的进展,若是何丞就这般走了,那这几日来我辛辛苦苦付出的白米饭与面条,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大脑越想越清醒。窗外月光皎洁,我当即便下了床来,一路冲到了隔壁房中,边敲着何丞房门边道:“何少爷快开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片刻,门开,露出何丞头发微乱下的一张俊脸。他的脸上还挂着一丝迷茫,道:“苏苏,怎么了?”
我吞下一口口水,注视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个,其实我是想说……”
他脸上的疑惑愈大,漂亮的眸子紧紧注视着我。
我咬了咬牙,终是朗声道:“何少爷,我我……我挺喜欢你的!不知道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何丞一愣,随即脸色慢慢泛红。他瞥了我一眼,羞涩道:“还不错。”
我正待接口,却又听他道:“不过如果你的厨艺能更精进些,就更好了。”
“好好好。”我飞快点头,“明日我便苦学厨艺,保证会让你满意!”
何丞腼腆地笑了笑:“苏苏,你真好。我现在没有收入,只能暂时麻烦你了。”
我摆摆手,豪迈道:“你只需在家吃好喝好就行,那些粗活放着我来!”
为了锻炼厨艺,我特意起了大早去弄堂拐角的麻子拉面馆潜心学习。
一直到了第四天,我下的面条终于得到了何少爷的满意,这从他一口气便吃了五碗面可见一斑。
他又吃了一口面条,这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苏苏,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心跳顿时加速起来。从他紧握的双手和紧抿的嘴唇可以发现,也许他即将对我来一个爱的表白。
念及此,我赶忙正襟危坐于他对面,笑得如沐春风和蔼可亲:“你说,我听着。”
“今日早晨,你出门学厨艺时,我爸来了一趟。”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一惊:“伯父来过了?他怎么说?”
何丞嘴唇又抿了抿,半晌才道:“我爸不让我回家,让我在外面自力更生……哎,苏苏,面条我还没吃完呢,你怎么把面条收走了?”
我将面条碗重重搁到餐桌上,愤愤道:“你爸都把你扫地出门了,你还好意思吃面条?你看啊,咱俩就这么着,当初的报纸钱,这几日的伙食费以及你的住宿费,我给你打个折,算你五块大洋好了。我可告诉你,钱不还清可不许走!”
何丞呆呆地看着我,好似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叹了口气,坐到他身侧,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教育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呀,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比如当初你若不甩了我的报纸,那么我也不会遇到你,你也就不会跟我回家,还将我的衣服洗烂了……啊对,还有那几件的衣服钱,如此一加,你应该还我六块大洋才对。”
“那你会赶我走吗?”何丞透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这一瞬间,我竟觉得心中莫名泛起了一阵柔软。因为他此时的眼神,着实像极了曾经我抚养了整整三年的小黄狗。我赶忙甩甩脑袋回过神来,道:“傻瓜,我怎么会赶你走呢。事实上只要你一天没将钱还清,就一天别想走。”
何丞终于露出了笑意:“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怪,但是只要苏苏不赶我走,我就放心了。”
我不明白我对他这样恶言相向,他为何还能对我笑得人畜无害。也许二世祖的大脑都比较单纯吧。我如是想着,一边问他:“会洗碗吗?”
何丞倒也勤快,当即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我尚觉得不放心,跟在他身边一路看着,不想他擦碗也能擦得有模有样。
末了,他竟又要帮我洗衣裳,我正待阻止,怎料这厮却义正词严地表示这几日他已经摸出了个中门道,一定不会再搞砸。
半个小时后我验收成果,他果真没有再将衣裳洗成烂泥,吾甚欣慰。
为了让他尽早适应穷人生活,第二日我卖报时特意为他留意了一些招工信息。可一眼望去皆是体力活,想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只怕不出三日就要出事。
卖掉一日的报纸后我回家,却发现家中竟摆上了烧鸡牛肉等若干熟食,随即我便瞧见何丞从厨房中走出,笑眯眯地看着我道:“苏苏回家了,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我哆嗦着手走上前问他:“你、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些?”
何丞眼神躲闪,不敢正视我。我心中登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我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难道是你偷的?”
何丞皱了皱眉:“自然不是。我不做那种下作事。”
我狐疑地看着他。何丞咬咬嘴唇,才道:“前几日我常常出门溜达,就是为了寻工作。恰好隔壁街上有家客栈在招账房先生。到昨天为止我算是实习,今日才算是正式转正。这些是用实习得到的工钱买的。”
我诧异地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他出门溜达只是因为吃得太饱需要散步消化,没想到这二世祖,啊不,没想到何丞竟是出去寻工作去了。
灯光昏暗,我心中不知为何,竟觉得轻飘飘的。我走到他身侧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账房先生,你能胜任吗?”
“我在欧洲留学时,学的是财务管理。”何丞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双眸透亮,我仰头看着他……觉得有些把持不住。
我赶忙后退两步离他远些,这才干咳两声道:“吃饭,吃饭。”
既然何丞有了工作,看来等他还钱指日可待。可是为什么我心中竟会觉得分外不舍呢。窗外星空璀璨,我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望着夜色入了迷。
经过连日的相处,我明白何丞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就连我这样对待他,他也没有半分怨言。不知为何,我竟是越想越觉得内疚,可我明明是个被生活折磨得只认钱不认人的女汉子,怎么会对何丞产生恻隐之心呢?这实在不符合我的作风。
或许生活本是没有定性的。谁能明白这一秒这样的我,在下一秒会不会就变了心思呢。
夜色越见加深,鬼使神差之下,我竟又游荡到了隔壁门外,敲响了何丞房间的门。
门开,又露出了何丞那张白皙俊俏的脸。
我注视他半晌,终是道:“上班,很辛苦吧?”
何丞又对我露出了温温润润的笑意。他让开门来,伸手将我拉进屋中。他的手柔软修长,手心微凉,很是舒服。
他坐在床上,我坐在椅上。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这才笑道:“不辛苦,在我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其实我只不过是下意识地将他当作不懂事的大男孩,却没有看到他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能干更多,也懂得更多。他出国留过学,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当账房先生,可我却只是读过几年的私塾而已。
脸上好似有火在烧,我避开他的手,干笑道:“你不感到委屈就好。我以为如你这样的大少爷,必定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不是的!”怎料何丞却态度坚硬地打断我,认真道,“我在欧洲留学时,全是自力更生赚取的生活费。”
我讶然:“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若你果真自力更生,怎会连衣裳都不会洗?”
何丞:“因为我赚取的生活费足够租用一个保姆。”
“……”我抽了抽眼角。
何丞又露出了柔柔的目光,半晌,竟道:“苏苏,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他的眼神太透彻,一时之间我竟不敢直视他。我干脆别开眼去,道:“为什么?我收留你只是为了让你还债,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人心复杂,何丞,你未免太容易被对方迷惑。”
怎料他却笑了笑,道:“苏苏,你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有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只是你未曾发现而已。”
我疑惑地看着他:“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收留你?”我就不信他能猜到我的想法。
何丞答:“因为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我噎了一噎,有些无语。
“难道我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
“自然不是。”何丞道,“你还看家世。”
“……”很好,被你答对了。
“没有谁会在我落魄的时候接济我。”他突然又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他们只听我爸爸的话,我爸将我赶出家来,便不会有人会对我伸手。因为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
我愣愣地看着他,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心疼。我咬了咬下唇,嗫嚅道:“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何丞又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再等我几个月,等我赚到足够的钱,就向你提亲。”
“讨厌啦。”我忸怩地娇嗔一声,转身就冲出了房门,飞奔回自己的房间喘粗气。
就在我和何丞你侬我侬打算私下订终身时,那个传说中五十岁依旧老当益壮,并即将迎娶第十二任姨太太的何伯父,终于出现在了我面前。
彼时,我正在大上海的街头贩卖着最新一期的《上海滩早报》,猝不及防间便望见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了我面前。我顺着这双皮鞋一路往上看,便望见眼前此人穿着一身笔挺黑西装,头发被发油抹得一丝不苟,左手大拇指戴着一个硕大的嫩绿玉扳指。
可惜再好的装扮也掩盖不了此人脸上的皱纹和略微下垂的眼角。
我正待询问此人姓甚名谁,此人已率先对我咧嘴一笑,和蔼道:“我是何丞他爸。”
我一惊,但看到他因纵欲而略显下垂的眼角后,又瞬间释然。我回以一笑,道:“原来是何伯父,久仰久仰。”
何伯父将我拉到马路一旁,笑道:“小姑娘,你接近我家何丞,可有什么目的?”
我想了想,随即坚定地点点头:“有!”
他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道:“我喜欢他,想要嫁给他。”
“原来如此。”何伯父点点头,“我看得出那小子也挺喜欢你的。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一句话。”
“伯父您问。”
“你喜欢钱吗?”
我眼前一亮:“喜欢,当然喜欢。”
“那我就放心了。”何伯父道,“我家没什么多,只有钱多。以后好好对他,不要做对不起他的事,知道了吗?”
“知道!明白!”我抓紧他的衣袖感慨道,“您是亲爹,一定是亲爹!”
等到我回家时,饭菜已准备妥当,可何丞却冷着脸坐在桌子前,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甚好的心情在接触到他冷凝的神情时便凉了大半。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生病了?”
他这才对我勉强露出一笑,道:“没有,吃饭。”
可我却是不信的。认识他这段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的心情如此不好。饭后我正待要同他说几句话,怎料这死小子竟就直接回了房,还将门关得噼啪作响。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想再理他,洗过澡后径直回房睡觉。可我方入梦不多时,就听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身开了门。却不想,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觉身体落入了一个厚实的怀抱,我定睛一看,不是何丞又是何人。
何丞今日实在反常,我正待问他究竟怎么了,岂知下一刻,便觉得嘴上被覆上了两瓣柔软。我睁大眼看着吻上我的何丞,只觉整个世界都在我面前不断地慢慢旋转着。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离开我的唇,只是清凉的气息却凝聚在我唇上,久久不曾散去。他依旧紧紧抱着我,附唇在我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我诧异:“你为何这样说?”
他沉默许久,才哑声道:“今日下午,我在云水街看到你……和我爸在一起。”
我愈加不懂了:“和你爸爸在一起很奇怪吗?你日日同我在一起,他来看我一眼,也是应该的吧。”
怎料何丞放在我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许久才闷闷道:“你不懂。每一个和我接触过的女子,都被他用钱遣走了,仰或者直接成了我的姨娘……就像那个小月那样。”
我由衷道:“你爹不愧是宝刀未老、老当益壮之典范啊。”
可何丞却并不吃这一套,非让我将白日里和伯父的交谈过程复述一遍。我依言说了,他却又有些不信,皱眉道:“就这样?”
我点头:“确实就这样。”
他尚有些不放心,我着实困顿得厉害,安慰了他几句便重新上床入睡。
时间转眼便到了何爸迎娶十二姨太的日子。为了表示孝心,何丞自然该去现场,我便留在家中等他回来。怎料何丞下午兴高采烈地去了,回来时竟便冷着一张脸。
我实在是鲜少看到他有如此动怒的时候。我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轻声道:“怎么了?”
他却咬了咬牙,许久才铁青着脸道:“无事。”
他不愿意同我说,我也不好追问,只好调笑道:“今日是你爸迎娶姨太太的日子,做什么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何丞握着我的手愈加用力,随即将我往他怀中一带,才道:“苏苏,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他的口吻中还夹着一丝委屈。
我赶忙抚上他的脊背,严肃道:“难道我是那种始乱终弃玩弄感情的人吗!”
他终于露出笑来,双眼清亮地看着我:“苏苏一定不是那种人。”
我抽抽眼角:“我本来就不是那种人!”
等到何爸迎娶了小月的后几日,何爸便又找上了门。
彼时我正在和何丞一起进午膳,在望见何爸的身影后我险些一呛。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将他扶进屋来。我好奇他此番的目的,正待发问,怎料就听他笑眯眯地对何丞道:“生活感受得怎么样了?”
何丞抿抿唇,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侧,神情严肃地表示此番感受生活收获颇丰,至少让他明白了原来面条也可以很好吃巴拉巴拉……何爸听得连连点头以示欣慰,这才又话锋一转,伸手指了指我,又问道:“你真的认定这女娃娃了?”
我怒:“你才女娃娃,我都二十岁了!”
何丞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回道:“嗯,认定了。”
何伯父沉默半晌,方叹了口气,道:“现在都主张自由恋爱,为父也没有立场阻挠你。来日方长,希望这就是你真正的良人。”
何丞轻声应下,目光却很是坚定:“爸,你且放心。”
我在一旁瞧着,只觉分外感动。因为我看到希望的曙光就在我面前风骚摇曳,只差最后一步,我嫁入豪门的愿望就可以成真了!
三日后,何丞被何爸接回了家。趁着这几日,何爸又同我商量了订婚程序和细节,并决定将订婚礼定在两月后的初一。
订婚即意味着修成正果,介于我日晒雨淋的工作性质,我决定罢工,专心为订婚礼准备着。遂眼下,我拿着这几年我辛苦卖报存下的钱,去胭脂水粉铺买了许多女儿家使用的小玩意儿,打算将自己好好保养一番。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走出水粉铺时,竟遇到了已嫁作十二姨太的小月。
此时的小月瞧上去很是成熟,和先前水灵灵的小模样大相径庭。我刚打算对她退避三舍,岂料她已提前一步发现了我,并走到我面前来,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半晌,这才道:“苏苏,和何丞结婚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多包涵他的一些坏脾气……”
她巴拉巴拉与我说了许多才转身离去,好似她才是那个即将要嫁给何丞的人似的。
我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不知为何,我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有关何丞和小月绯闻的那个报纸头条来,以及前些日子小月和何爸结婚那一晚,何丞回家时的反常……
——只怕这其中有猫腻!
我当即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去了何家,径直冲进了何丞房内!
我将手中胭脂水粉往床上一甩,双手叉腰愤怒地看着他:“你说,你和小月究竟是什么关系?”
何丞正伏在书桌前涂涂写写,见我如此尚微微一愣,才诧异道:“小月?”
我重重地点点脑袋:“你告诉我,当初小月和爸成亲的那晚,究竟发生什么了?为何你回家时那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料何丞这厮竟是避而不谈,任是我如何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就在我打算一哭二闹三上吊时,何爸适时出现,这才勉强结束了我与何丞的对话。
当日夜晚,何丞送我回了家,我转转眼珠,计上心来。于是当下,我便抓住了他的手,娇嗔道:“夜深了,别走了嘛。”
何丞的脸色泛了红,却还是挣脱开了我的手,略羞赧道:“我们很快就订亲了,再等等吧。”
我无语地看着他,忍怒道:“行啊,你走吧,你这个注定孤独一生的呆子!”
大抵是见我生气了,他果真犹豫了一下。他走到我身侧手足无措地看着我:“苏苏,别气。”
我咬咬牙,干脆拖着他回了房,二话不说便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嘴唇,将身体贴了上去。何丞显然属性闷骚,不过片刻时间,他便已化被动为主动,与我唇齿交缠。
就在他打算下一步动作时,我赶忙深吸一口气推开他,严肃道:“何丞,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他的眸色幽深,脸色绯红,看着我的目光夹着一丝委屈。他道:“苏苏,你还在生气吗?”
我干笑两声:“哪里哪里,其实我只是对你和小月那些风花雪月的事略微有些兴趣而已。”
何丞叹了口气,这才道:“我不说,只是怕你生气。”
我挑眉看着他:“难道你觉得我现在没有在生气吗?”
他被我噎了一噎,这才娓娓道来。原来就在小月和何爸成亲的那天,何丞被小月叫进了婚房,给了他一段声情并茂的表白,并表示从此以后会一心一意地服侍何爸,断了对他的念想。
语毕,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我挠挠脑袋:“说完了?”
他点点头,模样夹着一丝无辜。
“就这样?”我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确实就这样。”何丞有些焦急地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要告诉爸爸,我怕他经受不住,毕竟小月已经是他的姨太太,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既然如此,为何你那日回家时还摆出那样一副脸色来?”我有些没好气,我还以为这其中有多大的猫腻呢。
“我只是觉得……”何丞定定地看着我,“小月明说喜欢我,最终却嫁给了我爸爸。你会不会也……”
“傻瓜。”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不会。我对老人家不感兴趣。”末了, 我叹气道, “没想到传说的恶毒女配终究没有出现,这实在太不科学了!”
何丞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敷衍道,“只是一些戏本里的桥段而已。”看来戏本中的恶毒桥段果真不可取,我还以为小月会对何丞发大招呢。
想来在水粉铺门口时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在关心何丞吧。
念及此,我重新迎向何丞,娇嗔道:“讨厌了啦,以后不管任何事,都要及时对我坦白,知道了吗?”
何丞点点头,突然道:“对了,我还差你六块大洋。”
我摆摆手,豪迈道:“无妨无妨,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本姑娘现在不差钱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