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我撞过了,大概是等不到了。”
文/今榆
“宋子琛怎么还没来?”
齐贞颜卧在红木软榻上,层层红帐掩住了她苍白的病容,却依稀可辨往日的嫣然美貌。
丫鬟不忍告诉她真相,只好缄口。
“这桃花开得比那年还要好,紫鸢,他是不是不愿来了?”
窗外的桃花开得薄凉,齐贞颜须凝住眼泪才能看得清。
“宋大人很快就赶过来了,公主再等一等。”紫鸢用宽大的衣袖抹抹眼泪。
“紫鸢,”齐贞颜强撑着起来,紫鸢忙扶住她,“把父皇当年赐我的嫁衣取出来,替我穿上。”
当年的明月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连嫁衣都是举国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马不停蹄地赶制了两个月才绣成,花纹皆用金线绣成,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奢侈至极。
制成那天,让所有人为之惊叹。
她曾怨父皇奢侈,他却满脸骄傲地替她披上。
“朕的女儿,自然是要配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公主穿上这红嫁衣,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紫鸢替她系上腰带,强颜欢笑。
铜镜上的美人一袭红衣,沾在唇上胭脂看得愈发诡异。
“若真的美,那他怎么还不来?”齐贞颜喃喃道。
“只要应了公主,宋大人便定会守约。”紫鸢无力地安慰。
齐贞颜坐到桌前,铺开纸,取笔蘸墨。
“愿君诸事安康,遇佳人,得偿所愿。
此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关。
朱颜辞镜,花亦辞树。”
“先生,今日还要上课吗?”
八岁的齐言顶着一张苦瓜脸,央着那一袭白袍的男子。
“七皇子,若不完成功课,皇上又该责罚你了。”男子蹲下来摸摸他的头。
他叫宋子琛,天赋异禀,俊美如斯,偏偏又博学多才,闻名天下,自然被皇帝请来当太傅,成了王朝最年轻有为的一个传奇。
“可我阿姊要回宫了。”
“齐言!”
不远处传来尖细的女声,呼唤着齐言的名字。
“阿姊!”
齐言跑过去扑进她的怀里。
宋子琛抬眸望去。
有一素衣美人立于桥上,笑得张扬明媚,声音悦耳得如银铃一般。
那便是明月公主了。
传闻中的明月公主,齐贞颜,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深得圣心,连后宫嫔妃都要对其礼让,皇室子弟也对这小公主宠爱有加。但由于幼时曾被人推入水中染了风寒,到最后虽是痊愈了,却落下了病根,变成这副病殃殃的模样。
但她生得明眸皓齿,足以令人一瞥惊鸿。
“想必先生就是宋子琛吧?久仰先生大名了。”齐贞颜牵着齐言的手走到他面前。
“公主谬赞了。”
齐贞颜仔细打量着宋子琛,忽然笑了。
他现在即使生得这般温润儒雅,她却依然能一眼望穿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倔强。
“先生现在,可还记得贞颜?”齐贞颜小心翼翼地询问。
回应她的,是一脸茫然。
“罢了。”齐贞颜叹了口气,“齐言我就先带走了,父皇那边我自会交待。”
“既然公主发话,臣也只能让七皇子去了。”宋子琛淡淡一笑,任由齐贞颜带着齐言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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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皇宫在齐贞颜回来后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大家都说,明月公主云游四海,识得了不少高人,带回的奇珍大多都送了人,连殿内的侍女都得了不少,羡煞了多少旁殿的那些丫鬟太监。
连太傅宋子琛都得了礼。
送礼过来的是个穿紫衣的婢女,名唤紫鸢。
“宋大人,这是明月公主送的礼。”紫鸢恭恭敬敬地将礼献上,“我家公主还说要同您一齐与去明日的灯会。”
“替我谢过你家公主。而这灯会,我着实不能答应。”
“为什么!”
宋子琛的话还未说完,齐贞颜却从一旁跳了出来。
“男女授受不亲。”
齐贞颜抓住他的手臂:“男女授受不亲又如何?亲了便要成亲吗?”
“公主……”
宋子琛有些无奈。
“若你不答应,我就喊非礼了。”
说完,齐贞颜便作势要喊。
宋子琛匆忙捂住齐贞颜的嘴:“公主,莫要再闹了,臣应了你便是了。”
齐贞颜果然停了下来。
“既然你应了我,那便不能反悔。”齐贞颜满脸认真。
宋子琛无奈地点点头。
狭长的街道被花灯映得流光溢彩,穿着各色衣裳的男女来来往往,一派熙熙攘攘的模样。
齐贞颜穿了一身红衣,殷红的胭脂抹在苍白的脸上,带着莫名的娇艳。
“宋子琛,我要吃那个点心!”
齐贞颜挽着宋子琛的手臂,在外人眼里宛若一对璧人。
“公主,你已经吃得够多了,莫要再吃了。”
“我就要吃!”齐贞颜任性地扯着他的衣袍。
宋子琛无奈地带她去买。
齐贞颜忽然注意到一旁的花灯。
“宋子琛!我想要那个灯!”
那个花灯上雕着好看的纹路,惟妙惟俏。
宋子琛掏出钱袋,问那个小贩:“这个灯多少银子?”
小贩摇摇头:“我的灯只送不卖。”
“那你便送给我好了。”齐贞颜嫣然一笑,百媚顿生。
“姑娘且慢,这灯,可是要猜对我的字谜才能得到的。”小贩笑眯眯道。
齐贞颜只好缩回手,回头望向宋子琛。
“那迷呢?”
小贩将白色字条在宋子琛面前展开来。
宋子琛正低头细看,后面却传来一道女声。
“谜底是鱼。”
宋子琛回头,那姑娘也在看他,刚好四目相对。
她穿了一身青衣,面容姣好,格外惹人注目。
小贩将灯取下来,交给她。
“这灯,不如就赠给明月公主吧。”姑娘将手里的灯递给齐贞颜,视线却落在宋子琛身上。
齐贞颜自然懂她的意思。
“谢过姑娘的好意。”齐贞颜一把搂住宋子琛的手臂,“只是这夺人所爱的事,本公主实在做不出。”
青衣姑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转身离去。
宋子琛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公主,请自重。”
齐贞颜也不生气,只是跟在宋子琛后面走。
旁边有人在放孔明灯。
“姑娘也来放孔明灯吧。”小贩热情地招呼着,“写在灯上的愿望如果被神仙看到了,或许会实现的。”
“宋子琛!我要放孔明灯!”
“……随便你。”
齐贞颜兴奋地提笔在灯上认真地写着,还掩着不让宋子琛看。
“幼稚。”宋子琛不屑地背过身。
好不容易写好了,齐贞颜终于将它放上了天。
明晃晃的灯摇晃着升上天空,与万盏灯火飘摇着飞向远处,飞到有神明的地方。
背过身去的他不会知道,那盏灯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的名字,一笔一划认真至极,像极了她明亮的心。
齐贞颜开始断断续续地骚扰着宋子琛。
有时是在齐言上课的时候趴在窗外偷窥,有时是在他必经的路上,从清晨等到午后,就为了送一盘桂花糕……
宋子琛也从开始时的抗拒到最后的默认。
他看似温润如玉,触手便可及。却不曾想,他永远只能存在于她的视线里,一恍惚便能消失无踪。
谢婉的出现将齐贞颜营造的所有幻想击碎。
齐贞颜知道,太后一直不喜欢她。
她的母妃,是宫中的一个小丫鬟,与皇帝相恋,最后怀了齐贞颜。
生下齐贞颜后,皇帝力排众议,执意立她为昭仪,荣宠集于一身。
在太后眼里,她身份卑微,对荣华富贵存觊觎之心,不可为妃。
那是皇帝第一次与太后争执。
最后,皇帝与太后关系恶化,太后则将责任全部归于她身上。
即使有皇帝的保护,她终究还是死于六年后的难产。
那个孩子保住了,是七皇子齐言。
齐贞颜从小就不被太后接受。
其他皇子被唆使不准与她玩,饭菜永远是冰凉的,外出游玩绝不会被带上……
一切止于八岁。
八岁那年生日,有人将她母妃送她的手镯丢进湖里,她不顾冬日的严寒跳入湖中。
最终镯子没有找到,她却染上了风寒。
皇帝在她昏迷时的胡话中得知真相,愧疚感涌遍全身。
他拼了命想待她好。
齐贞颜在第二年要求云游天下。
她才刚回来,太后就迫不及待想要找事了。
“几年不见,我家阿婉出落得愈来愈好看了。”太后拉着谢婉的手,一脸和善。
齐贞颜抬头的那一刻,却愣住了。
那个谢婉,是那日抢了她花灯的青衣姑娘。
“我家婉儿可有意中人了?”
谢婉小脸一红,点了点头。
“可是宋太傅?”
听到“宋太傅”三个字,齐贞颜的脸“噌——”地变得煞白。
谢婉把头埋得更低了。
太后似乎很开心,转过头去,笑着问宋子琛:“宋太傅认为婉儿如何?”
“皇奶奶,”齐贞颜忽然站了起来,“贞颜认为此事不妥。”
“为何?”
齐贞颜咬了咬唇:“宋太傅与贞颜早已私定终身。”
“宋太傅,确有此事?”太后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回太后,”宋子琛跪了下来,视线一直落在谢婉身上,“未曾有此事。”
那一刻,齐贞颜忽然想笑。
她像极了一个在戏园子里自导自演的丑角,即使将所有戏份都安于身上,也始终是不得人心的那一个。
“那贞颜就祝宋太傅和婉儿姐姐百年好合了。”齐贞颜站了起来,扬长而去。
她宁愿将他尽数忘却尽数忘却,也要保留最后的那一点卑微的自尊。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子琛都再未见过齐贞颜。
给齐言上课的时候习惯望向窗外,齐贞颜却不再出现;她也不再总是在他的必经之路等上许久,只为送一碟桂花糕;他要写字的时候,她也不会再争着上前替他磨墨;她再也不会成天问他什么时候娶自己……
那种莫名的失落感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终于忍不住去问齐言,却换来对方的一脸诧异:“先生不知道吗?阿姊她病重,连夜送出宫,说是受不得刺激……”
宋子琛愣在原地。
不久后,宋子琛与谢婉订婚。
才子佳人,站在一起总是般配得无可挑剔。消息迅速传遍京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美谈。
于宋子琛而言,与谢婉成亲不过是为了两家利益。毕竟谢婉本就不差,也算温婉可人,有着与齐贞颜截然不同的性子,倒不至于惹人厌烦。
只是有时候,宋子琛还会拿出齐贞颜强塞给他的“定情信物”——一个精致的香囊,然后发起呆来,一发就是老半天,却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宋子琛再一次见到齐贞颜,是半年之后。
那时候,齐贞颜送他的香囊不知落在何处了,他回头去找,一转身就看到了她。
她的小脸依旧惨白,被掩在面纱下,若隐若现。
他看到紫鸢将香囊拾起,满脸诧异地交给她。她疯了一般左顾右盼,终究没有找到他。之后,便有个白衣男子搂着她的肩,带她离去。
那男子,该是她的夫君,守她一世的人。
可在她面前,他连主动都做不到。
明月公主回宫了。
据那些丫鬟太监说,明月公主回宫时还携了一男子。那男子儒雅俊朗,笑起来能融化冰雪。
有人说,那是未来驸马。
也有人说,那是隐士高人。
还有人说,那是明月公主的男宠,用来填充后宫。
可明月公主未曾解释过,只要求好生招待着。
终于有一天,宋子琛被齐贞颜拦住了。
还是原来的地方。
“宋太傅。”齐贞颜犹豫好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公主有事吗?”
“你与谢家大小姐……”齐贞颜顿了顿,“准备何时成亲?”
“这是臣的家事,尚轮不到公主来管。”宋子琛冷冷地回答,“倒是公主该管管你的驸马吧。”
齐贞颜愣在原地。
“若是无事,臣就先走了。”
“等等!”齐贞颜叫住了他,手里抓着那日他落下的香囊,“这是你的吗?”
“不是。”宋子琛不假思索地回答,“婉儿替臣绣的香囊还挂在臣腰上。”
“是吗?”齐贞颜眸中黯淡。
“公主!不好了!”紫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林公子不见了!”
齐贞颜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跟着紫鸢匆匆离开。
宋子琛看懂了齐贞颜眼里的失望。
他靠在一旁的石柱上,谢婉看见他,便朝他奔来。
她一身红衣,远看的时候像极了齐贞颜。
他有些恍惚,直到谢婉站在他面前,柔柔地喊他“琛哥哥”,他才回过神,随口夸了她一句。
“你穿红衣时很好看。”
谢婉没说话,却垂首羞红了脸。
第二天,邻国太子林然前来求亲,以城池十座,珍珠万斗为聘,要求娶明月公主为妻,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见过这位太子殿下的侍从都知道,他便是那日被明月公主救回来的林公子。
这样的好事,放在任何一位寻常女子身上,都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可明月公主却求了三日的时间,让她好好考虑。
“宋太傅在哪?”
齐贞颜急切地问着一旁的紫鸢。
“在御花园……”紫鸢还未说完,齐贞颜就提着裙子往御花园跑。
不远处,齐言正在和一群侍卫游湖,见了她,便好像是心意相通地往某个方向指去:“师傅在那边赏花。”
果然,宋子琛正站在那里,身旁是一袭红衣的谢婉。
齐贞颜奔过去,站在他面前,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宋子琛,我要成亲了。”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宋子琛忽然笑了,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的手攀上谢婉的腰:“那臣与婉儿便祝公主与那位太子殿下百年好合了。”
齐贞颜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几欲跌倒,却被紫鸢扶住了:“是吗?那便多谢了。”
待齐贞颜走远,宋子琛便松开了攀着谢婉的腰的手,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的瞬间消失。
“以后不要再穿这身红衣了。”
再如何像她,也不是她。
宋子琛抛下满脸惊愕的谢婉,转身离去。
他终究还是留不住她的。
她像淌于掌心的水,无论摊开或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流掉。
齐言忽然站在他面前,缓缓开口:“师傅,我有点儿讨厌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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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公主已应了邻国太子的求亲,待明年开春及了笄便嫁过去。
皇上大喜,命举国最好的绣娘缝制嫁衣,一针一线皆耗了无数人力物力。
而宋太傅,也在冬至娶谢家大小姐过门。
“公主,”紫鸢将一张红色的喜帖递给齐贞颜,满脸犹豫,“宋太傅的喜帖送到了。”
到了冬天,齐贞颜的身体愈发羸弱,连走路都须让人扶着。
“那么快吗?”齐贞颜喃喃道,“命人找些东西当贺礼吧,我会去参加的。”
几日时间,眨眼间便到冬至。
宋府门前的大红绸缎似火一般烧着,仿佛要将人灼伤,锣鼓喧天,震起半空中飘着的白雪。
搀扶着她的紫鸢感受到了她冰凉的五指在颤抖,心下有些不忍:“公主,不如我们回去吧。”
“不必了,”齐贞颜强装镇静,“扶我进去。”
宋子琛一袭红袍,站在门前,视线却不住地往齐贞颜身上瞥。
她穿着厚重的衣袍,抱着暖炉,与一旁的名媛聊天,不时地嫣然巧笑,美得让他心悸。
宋子琛没有等到喜轿,而是等来了谢氏一族惨遭灭门的消息。
谢家家主企图谋反,被大皇子发现,最后皇帝赐了谢家满门抄斩。
谢家一百三十二口人,皆惨死于家中。
那日,宋子琛执拗地立在门口等了一日,却终究没有等来喜轿。
之后,宋子琛高烧不退,在房中躺了好几日。
据说,他昏迷时一直握着一支玉镯,那大抵是谢家大小姐送他的定情信物。
人人都叹他痴情,叹红颜薄命,也叹皇家无情。
齐贞颜再一次见他,是在几日后的殿内。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见她。
“宋太傅。”
齐贞颜远远望着他,喜悲不显于色。
“公主为何要害死婉儿?”
宋子琛避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深深刺激着齐贞颜。
“在你眼中,本公主便是这般无容人之处的小人吗?”齐贞颜紧紧抓着紫鸢的手。
“是。”
“那便如你所愿。”齐贞颜冷笑,“整件事就是本公主策划的。紫鸢,送客。”
待宋子琛离开,齐贞颜才松了口气,跌坐在榻上。
“公主,为何不让宋太傅知道事实?”紫鸢替她不平,“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太子殿下一手策划的。”
“他已经那么恨我了,就让他以为我十恶不赦好了。至少在我死后,能让他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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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染了天花。
到了春季,便有一大批染了病的难民逃往京城。
天花迅速染遍了京城,甚至传到了皇宫之内,一时间人心惶惶。
皇帝染上了天花的同时,传了一道圣旨下来。
他替明月公主退了亲,又为宋太傅赐婚,对方正是刚退了亲的明月公主。
齐贞颜在三日后披上嫁衣,匆匆地嫁了过去。
婚礼办得奢侈而盛大,甚至盖过了谢婉嫁过来时的风头。
红盖头之下,是齐贞颜喜忧掺半的容颜。
齐贞颜坐在塌上,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去看整个房间。
铺天盖地的红,一如抹在她脸上的胭脂,美得妖艳,也美得诡异。
房外传来的稳重的脚步声忽然停下,却并没有推开门,而是渐渐远去。
那日的洞房花烛夜,他终究还是没有来。
据说,他在那一夜之后带了个女子回府,那姑娘唤作婕儿,无名无分,却偏生能日夜出入他的房间。
而她这个正妻,却连见他一面,都需守在房前,才能见着他走过的身影。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知道其中的猫腻。
下人待齐贞颜愈发怠慢,待那位婕儿姑娘却愈发的好。
齐贞颜曾见过那婕儿姑娘。
她生得美艳动人,与谢婉竟有七分相似。
齐贞颜惊诧于他对谢婉的痴情,也难过于他对自己的绝情。
她住在府中最明亮的院落,却始终无法融化他们之间的那一履薄冰。
所有的孤寂被她纳进了鞋子里,渐渐的,就纳满了一整箱。
……
皇帝在半个月后驾崩。
皇位传给了宽厚仁慈的大皇子,并嘱咐他好好照顾齐贞颜和齐言。
宋子琛极受大皇子信任,在大皇子登基后迅速被封为丞相。
他更忙了,齐贞颜甚至一连几天都没看见他。
宋子琛婚后唯一一次主动与齐贞颜说话,是因为碰上了林然在大街上纠缠她。
那时,林然紧紧拽着齐贞颜的手,轻声问她为何退亲。
宋子琛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不声不响。
齐贞颜用尽全力挣脱了林然,跑到宋子琛面前,拉着他的手想解释,却被宋子琛陌生的眼神逼退。
“明月公主,”宋子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成了亲便要守妇道,公主总该明白的。”
说完,宋子琛便将齐贞颜抛下,独自离开。
他本是想上街买她爱吃的桂花糕,却不曾想会撞见这一幕。
或许在她心里,他早已失了地位,所以连愤怒都不敢过于明显。
若是当初他能早一点表明他的心意,是否齐贞颜早就同他在一起了?是否就不会有后面那些变故?
他在她面前像狼一样,即便身处不堪,也不忘亮一亮自己的獠牙。
也曾有人看不下去了,劝他不要在自己情深意长的话里掺上碎渣。
他也照做了。
可他见不得她与别的男人过于亲密,无奈之下,也只能以这样笨拙的方式去表达他的占有欲。
--
齐贞颜在半个月后提出住到城郊为先帝守孝。
宋子琛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点头答应。
或许他算得上一个好的臣子,但却算不上一个好的夫君。与其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不如放她离开。
三年时间,大抵足以让他忘却一切。
齐贞颜将几件衣裙放入包袱,紫鸢从柜内拿出那件嫁衣,小心翼翼地询问她:“公主,要带上这件吗?”
“带着吧,总要留个念想的。”
她不怕郊野的荒无人烟,亦不怕粗茶淡饭的简陋,只怕相思入骨时身边连个念想也没有。
齐贞颜选了一个隐于山林内的竹屋,而那片山林恰好在半山腰。
她曾问过紫鸢,在半山腰能否看到丞相府。
如此反复确认了好几次,齐贞颜才选定了这里。
只是齐贞颜的病日益严重,身体也每况愈下,连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直到桃花开的那日,齐贞颜已经虚弱到几乎无力呼吸。
“紫鸢,绿柳去叫他了吗?”
“去了,驸马可能是在上朝。”紫鸢轻声安慰她。
“我大概是等不了了。”
听到齐贞颜的死讯时,宋子琛刚刚上完朝。
是齐言告诉他的。
齐言还告诉他很多关于齐贞颜的事。
例如她从八岁开始就想嫁给他了,例如她以将手扎得满是血为代价给他缝了无数个香囊,最后只送了他最好看的那一个……
她爱他。
自始至终。
“丞相大人,”下人好意提醒他,“要备马车吗?”
“不必了。”宋子琛强装镇定。
下人正欲离开,却又被宋子琛叫住。
“罢了,还是备吧。”
他曾去过那竹屋很多次,却只是隔着竹栏远远望着,不敢进去。
待他踏进去时,她却早已不在。
齐贞颜穿着新婚那日穿的红嫁衣,躺在纱缦层叠交织的软塌上,惨白的脸上抹了红得诡异的胭脂,嘴角微微上扬。
她还是那样好看,眉眼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宋子琛挥了挥手,让一直在哭哭啼啼的紫鸢离开后,便靠着齐贞颜坐了下来。
他将玉镯戴在她手上。
他突然忆起那日,她问他是否记得她,其实他是记得的。
七年前,她受五皇子欺负,那日他被当丞相的父亲带进宫,恰好撞见了这一幕,便顺手帮了她。五皇子气极,便夺过他的玉佩丢入湖中,自己跑了。
他未曾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跳进那湖里去找玉佩。
那时天气刚刚回暖,湖面的冰虽化掉了,却仍是寒得刺骨。
到最后,玉佩虽是寻到了,但在他想伸手拉住她时,她却因冻僵了而没有抓住他的手,连游回来都无力。
他忙去叫人来救她。
可回来时,她却早已被人救了上去。
据说,明月公主是被人陷害的,而坠入湖中时,却弄丢了她母妃赠她的玉镯。
后来,宋子琛也跳入湖中,找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把那玉镯找到。
甚至之后谢家被灭门时生的那场重病,他也是握着那玉镯,唤着她的名字。
谢家灭门惨案后,她被人诬陷,说是因私仇而污蔑谢家谋反。他曾问她是否害过谢婉,若她能否认,他无论如何都会证明她的清白。但她没有。
他再如何无奈,也只能扬长而去。
到最后,是林然找到了那些证据,齐贞颜才躲过一劫。
他们那段姻缘,也是他在皇帝面前苦求了两个月才得来的。
可他终究还是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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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春暖花开,婕儿离开京城。
婕儿原本是唤作谢洁,是谢婉的胞妹。
那时的谢洁因为逃婚与人私奔,才躲过一劫。后来宋子琛自知有愧于谢婉,便主动将谢洁找了回来,教她经商,让她与她的夫君一同掌管江南的店铺。
离开前一夜,谢洁跪在他面前,将齐贞颜拜托她在自己死后帮忙转交给宋子琛的信拿出来。
还是一样娟秀的字体。
宋子琛。
我要死了。
若是有来世,我不想再爱你了,我真的好累。
你该是明白的,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能像我一样那样喜欢你了。
我的爱由你而生,又由你而灭。
耗尽韶华,不过是等来了一场辜负。
若当真有司命,那我定求他抹去我们交错的命线。
既然有缘无分,便不要再爱了。
……
“恩人,你怎么了?”谢洁满脸诧异。
脸上一阵冰凉,宋子琛伸手去抹,却触碰到满手水渍。
“无事。”
宋子琛恍惚想起那个雨夜。
少女一身红衣,撑着伞笑意盈盈地问他要不要娶了她。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从今便不再有回答的机会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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