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谕新:自慰如何能成为个人选择?
自慰能够解决单身男女的生理需求,适当的自慰有益于身心健康,但是对自慰的看法,人们却抱着各种各样的态度,有的人认为自慰是一种非常肮脏的行为,也有很多人推崇,还有不少人保持中立,如何让自慰成为个人选择?
问:做“自慰话语的公共传播”这个研究项目是什么初衷呢?
裴谕新:如果自慰不再承担道德负担,不再承担心理压力,不再有认知上的误区,做和不做都是个人选择而不是社会话语的胁迫,那就是我们这项研究的最高目的与境界。
问:这个项目如此被关注的原因您觉得是什么?
裴谕新:被关注的原因,或许最初是因为有些媒体采用耸人听闻的标题报道说“万元征集自慰视频”,真有不少人就在微博上追问“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让人叹息既然有这样锲而不舍的追问劲头,为何不好好看看我们的征集启示和微博中反复的说明呢?“不是自慰行为或过程视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吧。当然,那些留在粉丝栏里的人,那些写来意见或咨询的人,他们就不是出于这样的误解,而是真的对我们的项目或研究有话要说。
问:有没有对这个项目提出质疑的?
裴谕新:对于项目和研究的质疑主要是针对项目形式而来的。自慰成为一个研究的主题大家都没太多意见,但为何我们不是静悄悄研究而非要在微博上讨论,甚至弄出一个“自慰主题新媒体大赛”?这样大张旗鼓谈论自慰,不会带怀未成年人吗?不会造成性刺激吗?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学术还是色情?这种质疑的声音,与“安全性教育会不会导致性交年龄提前?”之类的问题是一脉相承的,也是我们所做的“话语分析”的绝佳素材。
这样的声音总是有若干个假设,假设我们这个社会没有各种各样的性信息与性素材,比如充斥主流媒体的各种性新闻与性丑闻,网络上随处可见的色情小广告和各种链接,成人电影与各种讨论吧……这些统统都没有,只有我们这些研究者谈到性的时候,性才存在,所以我们谈论性,就等于鼓励人们去尝试性,尤其是那些“未成年人”。可是未成年人与成年人真的有一个清晰的分界线吗?每个未成年人都是一样的吗?当性总是与丑闻、罪行等粘合在一起大肆传播时,难道不会“带坏”我们所有人?而当我们建立起一个互动的探讨平台,反而就“带坏”了这个社会?这样的假设真的经不起一点推敲。
问:针对自慰人们最多关注的是什么?
裴谕新:一些关于自慰的困惑。“自慰有害论”显然已经过时,很多人询问的问题主要是“一周自慰几次才正常”,男性居多,女性也有。在担心自己自慰过多过频的人里面,描述的状态大多是心理方面的,比如感觉自己“没有控制力”、“越想控制越难控制”、“性幻想太多”、“忍不住”等,也伴随着一些负面后果,比如“记忆力下降”、“精力不集中”、“睡不着”、“嗜睡”、“头疼”等,很难判断这究竟是“自慰过频”所带来的心理压力还是身体反应。在几篇较长的自述性报告中,自慰伴随着的负面体验,总是于个人在家庭、学业、恋爱、人际关系、自我肯定方面的挫败有关的。
目前的临床医学并没有证据标明自慰可以带来这些心理与身体上的负面效应,我们倾向于认为,对自慰的负面看法或体验,往往是个人将生活挫败与自慰行为连接起来,让自慰即是一个出口(获得身体和心理慰籍),同时又是一个替罪羊(谴责自己的好理由)。这跟以往性观念中将“性快乐”通过“负疚”与“不道德”的形式表现出来是一脉相承的。
问:人们对自慰最担忧的是什么?
裴谕新:对于自慰的担忧还来自于其对性关系、性生活的损害。一些人认为自慰是性交的替代品,所以单身的人自慰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有了男女朋友或者已婚,自慰就可能导致性生活质量下降,因为自己可以解决就不会那么需要伴侣了,或者因为自己能解决所以跟伴侣在一起的感觉就没那么好了。这种理解的基础在于认为自慰与性交是可以相互替代的,也是有一个高下之分的。比如,自慰的快乐可能大于性交的快乐,或者反之。
这是我们在性的认识上的“唯一论”和“至高论”。相反,那些在恋爱或婚姻关系中也坦然保留自慰习惯的人则告诉我们,自慰和性交完全是不同的性,所获得的满足感也完全不一样。它们可以相互补充,但并不能互相替代。自慰可能是满足自己的某一种性习惯,这种习惯在两个人的性爱中难以实现;同样,两个人的性爱所承载的内容,也是自慰实现不了的。对于某些人来说,向伴侣坦白自己的自慰并获得对方的理解,甚至以此为契机更多探讨两个人的性与关系,增强了彼此之间的亲密感。不用担心自慰过多会不会妨碍两人性爱质量,除非身体机能出现问题,不然没有“自慰过多”这件事,“多”还是“少”,很多是心理压力所导致的猜疑。
问:如何才能让自慰变成自己的选择?
裴谕新:当我前些天受邀去聊自慰研究的话题,有一个男生说他从来不看A片,从来不自慰,也从来没有交过女友。一圈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纷纷追问他有没有过性冲动,是不是觉得自慰会伤身体,还是有什么其它的隐疾呢?眼看讨论变成讨伐,原本平和的男生怒火升腾一触即发。在这样一个小圈子,大家都以为“不自慰是不正常的”,无法静心听取“异见者”的选择。我试着让该男生去讲述他对自慰与性的观念究竟是怎样的,大家又该怎样去理解他,话题终于从“我们该怎样”转变成“我们是怎样”。原来他认为“自慰是一种性行为,而我希望性行为发生在两个人之间,所以等我有了女朋友再去一起尝试。”这样的看法又有何不妥呢?在A片如此易得的当下,在看A片无须承担任何道德负担的大学男生宿舍里,不看A片的他没有因此获得任何道德意义上的优越感,而他仍然如此选择,我相信他的选择有自己的判断在,是值得鼓励与坚持的。
自慰研究的目的也正如此,如果自慰不再承担道德负担,不再承担心理压力,不再有认知上的误区,做和不做都是个人选择而不是社会话语的胁迫,那就是我们这项研究的最高目的与境界。